萧无衣指尖刚触到门栓,忽然顿住。
他回头时,烛火恰好落在苏锦凝发间,将那枚素银簪映得发亮。
萧无衣宫里议事恐要入夜。
他走回软榻旁,指腹轻轻蹭过她掌心被簪尖硌出的红痕。
萧无衣若饿了便让厨房温着莲子羹,别等我。
苏锦凝仰头望他,指尖勾住他玄色锦袍的下摆,声音轻得像缠在衣料上的棉线。
苏锦凝我让春桃备了暖手炉,你带着。
她将铜制的暖炉塞进他手里,炉身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苏锦凝早去早回。
萧无衣喉结动了动,俯身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转身时衣摆带起的风,还裹着她发间的淡香。
………
待院门的铜环“咔嗒”落锁,苏锦凝刚要转身,春桃突然撞开偏厅的门,脸色惨白如纸。
春桃世子妃!不好了!沈知远的人……堵在巷口了!
话音未落,窗外已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
苏锦凝攥紧银簪,刚要往内室退,后颈突然一麻,眼前的烛火瞬间碎成一片昏黑。
再次睁眼时,她躺在冰冷的柴草堆上,鼻尖满是霉味。
暗处传来沈知远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子。
沈知远世子妃别急,等萧无衣为京郊粮仓来奔丧,你就能见着他了。
苏锦凝猛地坐起,才发现手脚被粗麻绳捆着,嘴里塞着布条。
她瞪着沈知远的影子,忽然想起昨夜兵图上那片墨渍——原来他早盯着粮仓了。
沈知远走过来,手里拿着半块干粮,眼眶通红,语气里满是怨毒却又带着一丝扭曲的隐忍。
沈知远我本不想伤你,可萧无衣……他不仅抢了你,还狠心割了我的鼻子!
沈知远柳娘是因我而死,这笔账,我也得算在他头上!
他解开她嘴里的布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知远等他来了,我要让他看着粮仓一粒也没有,看着他的兵没了粮,像丧家犬一样溃逃,让他尝尝我承受的痛苦!
苏锦凝心头一震,想起沈知远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还有柳娘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指尖悄悄摸向柴草堆里的瓷瓶——那是她前几日为防蚊虫,用艾草和曼陀罗花泡的迷药,本想给春桃用,此刻却成了救命的东西。
待沈知远的侍卫端着水进来,苏锦凝突然撞向对方的手臂。
瓷瓶“哐当”摔在地上,淡绿色的药汁溅在侍卫脸上,对方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踉跄着爬起来,用柴草堆里的碎瓷片割开麻绳,刚要推门,却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是赵承业的人来了。
苏锦凝心头一紧,突然瞥见墙角的油桶。
她咬咬牙,摸出火折子,“嗤”的一声点燃油布。火舌瞬间舔上粮仓的木门,浓烟滚滚着往天上窜,像一根黑柱子,戳破了灰蒙蒙的天。
此时宫门前,春桃正拽着萧无衣的马缰,哭得声音都变了调。
春桃世子!世子妃被沈知远绑走了!他说要去京郊粮仓!
萧无衣瞳孔骤缩,翻身跃上战马,马鞭“啪”地抽在马臀上。
刚奔出半里地,他突然勒住缰绳——远处的天边,正飘着一团浓黑的烟,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天上。
萧无衣粮仓!
他嘶吼一声,马鬃被风掀起,像炸开的黑浪。
苏锦凝躲在粮仓后的土坡下,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心脏跳得快要撞碎肋骨。
忽然,一支箭“咻”地擦过她的耳际,钉在土坡上。
赵承业的声音从坡顶传来,满是戾气。
万能萧无衣,你夫人在这儿,你敢动一下,我就射穿她的喉咙!
萧无衣翻身下马,玄色锦袍上还沾着尘土,手里的长剑指着赵承业,眼底翻涌着杀意。
萧无衣放了她,我留你全尸。
万能哈哈哈!
赵承业挥了挥手,十几支箭瞬间对准苏锦凝。
万能我偏不放!放箭!
箭雨刚要落下,沈知远突然冲出来,嘶吼着。
沈知远别射她!
他脸上的疤痕因激动而扭曲。
沈知远我要杀的是萧无衣,与她无关!
可已经晚了。一支箭直奔苏锦凝的胸口,萧无衣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箭尖“噗嗤”扎进他的肩胛,鲜血瞬间染透了玄色锦袍。
他捂着伤口,撑着长剑站起来,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威慑。
萧无衣这里是京城,轮不到你赵承业撒野。
沈知远看着萧无衣肩胛的血,又看向躲在土坡后、脸色惨白的苏锦凝,突然疯了一样拽住赵承业的衣袖。
沈知远主公!撤兵!粮仓已经烧了,我们打不过他的!
他怕赵承业不依,又急声补了句。
沈知远萧无衣的援军快到了,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赵承业盯着萧无衣眼里的狠劲,又看了看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咬牙啐了口。
万能撤!
待敌军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萧无衣才踉跄着扑向苏锦凝,解开她的麻绳时,手指都在抖。
萧无衣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苏锦凝抱着他染血的肩胛,泪水砸在他的伤口上,烫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她哽咽着。
苏锦凝我没事,我就是怕……
苏锦凝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无衣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鼻尖蹭着她的发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萧无衣不怕,我来了。
远处的粮仓还在烧着,浓烟裹着火星,落在他们相拥的衣摆上,像撒了一把滚烫的星子。
沈知远躲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望着那道相拥的身影,手死死攥着腰间的匕首,脸上的疤痕在火光中显得愈发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