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交汇的刹那,无需言语,多年夫妻的默契已让两人读懂彼此心意——萧无衣眼底的沉稳示意,苏锦凝眸中的决绝了然,不过一瞬,便已心照不宣。
苏锦凝忽然垂下眼帘,再抬眼时,眼中已满是假意的惶恐与顺从。
苏锦凝沈知远,求你别伤他……
苏锦凝我跟你走,任凭你发落,你放了他好不好?
她声音带着哭腔,似是终于屈从,趁沈知远愣神的间隙,猛地抬起被缚的手臂,用尽全力朝着他持弓的手腕狠狠拍去!
这一拍又快又狠,沈知远猝不及防,手腕剧痛,弓箭险些脱手。
他怒喝一声,正要再度钳制苏锦凝,却见苏锦凝身形一矮,借着他松手的空隙,如惊鸿般朝着塔边疾退。
萧无衣放箭!
萧无衣早已蓄势待发,见苏锦凝挣脱束缚,当即高声下令。
阿福早将弓箭拉满,只待号令,闻言即刻松弦。
羽箭如流星赶月般破空而来,精准射中沈知远持弓的右臂!
沈知远呃啊!
知远痛呼出声,弓箭“哐当”落地,鲜血瞬间染红衣袖,顺着指尖滴落。
他踉跄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手臂的羽箭,又望向退至塔边的苏锦凝,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萧无衣趁机纵身跃起,几步便登上望塔,玄铁剑直指沈知远心口。
萧无衣沈知远,你叛乱谋逆,残害忠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沈知远捂着流血的手臂,踉跄着想去捡地上的弓箭,却被萧无衣一脚踩住手背。
他抬头瞪着萧无衣,银面具下的脸因痛苦与疯狂扭曲。
沈知远死期?
沈知远我沈家的性命,岂能就这般了结!
沈知远萧无衣,你害我家破人亡,此仇不共戴天!
萧无衣你勾结叛军,妄图颠覆朝纲,本就罪该万死。
萧无衣眼神冰冷,手中长剑微微抬起。
萧无衣当年之事确有误会,可你不思澄清,反倒走上歧途,今日下场,皆是你咎由自取。
沈知远凄厉大笑,笑声中满是悲凉。
沈知远好一个轻飘飘的误会!
他猛地挣脱萧无衣的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苏锦凝扑去。
沈知远我既活不成,便拉着她一同赴死!
苏锦凝惊觉后退,萧无衣却反应更快,玄铁剑寒光一闪,直直刺入沈知远的心口。沈知远的动作骤然僵住,眼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一抹得逞的阴狠。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胸前的长剑,鲜血从嘴角溢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字一顿道。
沈知远萧无衣……
沈知远你当一辈子瞎子吧!
话音落下,他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银面具从脸上滑落,露出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狰狞间,昔日俊朗只剩残影。
萧无衣心中微震,握着剑柄的手顿了顿,后背伤口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麻痒,顺着血脉蔓延开,视线也似蒙了层薄雾般微微模糊。
他只当是失血过多的错觉,并未深思这句遗言,只是冷冷瞥了眼沈知远的尸体,转身快步走向苏锦凝。
萧无衣婳婳,你可有受伤?
他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声音里的后怕压都压不住,大手抚过她颈间浅浅的血痕,眼底满是疼惜。
萧无衣方才真是凶险,以后万不可这般冒险。
苏锦凝靠在他温热的怀中,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泪水浸湿他的衣襟。
苏锦凝我没事,只是你后背的伤……
她伸手想去触碰,却被萧无衣轻轻按住。
萧无衣些许小伤,不妨事。
萧无衣轻笑一声,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低头在她发顶印下轻吻。
萧无衣有你平安,便什么都好。
未曾察觉,视线的模糊正悄然加剧,后背的麻痒也渐渐转为刺痛,那句“你当一辈子瞎子吧”,已如毒种般,悄然在他体内埋下祸根。
此时阿青与阿福登上望塔,见沈知远已气绝,连忙禀报。
阿福将军,叛军尽数投降,城内秩序已稳,伤员与百姓皆已安置妥当。
萧无衣点头,抱着苏锦凝的手臂又紧了。
萧无衣传令下去,沈知远尸身按叛军首领处置,其余降兵既往不咎,愿归乡者发予盘缠,愿留营者好生安置。
阿福是!
阿青是!
两人领命退下。
望塔之上,阳光驱散硝烟,城下城池渐渐恢复生机。
萧无衣抱着苏锦凝,望着眼前的国泰民安,眼中满是温柔。只是没人知晓,一场关于光明与黑暗的劫难,已在他浑然不觉中,悄然拉开序幕。
归营的马车里,苏锦凝将萧无衣安置在软榻上,指尖刚触到他染血的银甲,便红了眼眶。
她恨自己。
她屏退随行侍从,只留贴身侍女递来伤药,拆开铠甲时,见箭伤周围的皮肉已泛出淡青,心头猛地一沉——这绝非寻常箭伤该有的模样。
苏锦凝疼便说一声,别硬撑。
苏锦凝用温水轻柔擦拭伤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声音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苏锦凝都怪我……
苏锦凝若方才我没贸然动手,你也不会……
萧无衣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掌心温热却带着一丝虚浮的无力。
他勉强睁开眼,视线里的她已有些模糊,却仍努力弯起唇角。
萧无衣我怎会怪你?
萧无衣若不是你那一下,沈知远怎会露破绽?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摩挲她腕间的红痕。
萧无衣再说,我答应过护你周全,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苏锦凝还说不算什么?
苏锦凝眼眶更红,低头将药膏细细敷在伤口上,指尖触到他后背绷紧的肌肉,又放轻了力道。
苏锦凝你可知沈知远最后那句话有多蹊跷?
苏锦凝“你当一辈子瞎子”,我总觉得不安。
萧无衣心中微顿,后背的刺痛又翻涌上来,视线的薄雾似又浓了几分。
他只当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便拍了拍她的手安抚。
萧无衣不过是穷途末路的疯话,别放在心上。
萧无衣待我伤好,带你去城郊的桃林,今年该开得正好。
苏锦凝听着他的许诺,鼻尖一酸,强忍着泪意点头。
她加快动作缠好绷带,刚想扶他躺好,却见萧无衣身子一歪,头轻轻靠在她膝头,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他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苏锦凝僵着身子不敢动,指尖轻轻拂过他蹙起的眉,心头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