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萧无衣缓缓睁开眼，入目却是一片漆黑。
他心头一紧，猛地抬手去摸眼前，指尖只触到空茫的空气，他试着眨了眨眼，又转动眼珠，可那片黑暗始终如影随形——他真的瞎了。
萧无衣婳婳？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强装镇定。
苏锦凝正守在一旁整理药箱，闻言抬头。
苏锦凝醒了？
苏锦凝饿不饿？我让厨房温了粥。
萧无衣循着她的声音转头，脸上努力挤出平日的温和。
萧无衣不饿，只是有些乏。
他悄悄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不能让她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今边境刚定，若敌军知晓他失明，定会趁机来犯，他不能毁了这好不容易换来的安稳。
苏锦凝看着他僵硬的动作，又想起沈知远的遗言，心头猛地一痛。
她强压下泪意，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苏锦凝那再歇会儿，我陪着你。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伴着少年清脆的嗓音。
苏锦轩姐！姐夫怎么样了？
萧无衣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往苏锦凝身后缩了缩，像受惊的小猫般依赖着她。
苏锦凝心中一软，伸手揽住他的肩，转头对门外道。
苏锦凝进来吧，刚醒，还需静养。
苏锦轩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盒，身后还跟着萧无衣的父母，王妃一见儿子躺在床上，眼眶当即红了。
万能无衣啊，你可算醒了！
万能这几日娘心都悬在嗓子眼儿！
萧无衣循着声音的方向，努力扬起嘴角。
萧无衣母亲，让您担心了，我没事。
他微微侧头，靠在苏锦凝的肩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靖王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沉声道。
靖安王好好养伤，军中诸事有我和副将盯着，无需挂心。
苏锦轩将食盒放在桌上，刚想上前查看萧无衣的伤势，便被苏锦凝不着痕迹地拦下。
苏锦凝锦轩，你姐夫刚醒，身子虚，先别扰他。
苏锦凝父亲母亲，你们也先回吧，我守着他就好，有消息再派人告知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握住萧无衣的手，用指尖轻轻安抚着他紧绷的情绪。
靖王妃还想说什么，却被靖王拉住。
靖安王也好，你细致，有你照顾他，我们放心。
众人离开后，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萧无衣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靠在苏锦凝怀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萧无衣婳婳，别告诉他们……
苏锦凝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苏锦凝我知道，我不告诉他们。
苏锦凝但你放心，我是医女，定能找到解眼疾的法子。
她低头在他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苏锦凝无论多久，我都陪着你。
萧无衣闻言，心中一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他靠在她温暖的怀中，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那片漆黑的世界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
暮色漫过萧府的飞檐时，苏锦凝替萧无衣掖好锦被，见他眉峰不再紧蹙，才轻步退出卧房。
廊下紫藤架旁，苏锦轩正托着半块桂花糕发呆，食盒里的鸽子汤还剩小半，瓷碗边缘凝着浅淡油花，见她出来，少年立刻起身，指尖无意识蹭了蹭衣襟上的糕点碎屑。
苏锦轩姐，姐夫醒时还喊疼吗？
他声音放得轻，眼神往卧房方向瞟了瞟，满是担忧。
苏锦凝走过去坐在石凳上，拉他挨着自己，指尖替他拂去发间沾着的紫藤花瓣。
苏锦凝睡前喝了粥，说身上松快些了，这会儿该睡熟了。
苏锦轩点点头，咬了口桂花糕，却没尝出往日的甜意，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眼底满是少年人的困惑。
苏锦轩姐，成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锦轩若像你和姐夫这样，要为对方受这么多苦，倒不如……
苏锦凝傻话。
苏锦凝打断他，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语气柔缓。
苏锦凝成婚从不是为了受苦，是为了找个心意相通的人。
苏锦凝往后寒夜有暖炉，雨天有归处，哪怕日子清淡，身边有个人陪着，也不算孤单。
少年垂眸，手指绞着衣角，声音慢慢低下去。
苏锦轩可爹娘不在了，我们是不是……就没有真正的家了？
话落时，眼尾已悄悄泛红。
苏锦凝心口一软，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
苏锦凝胡说什么。
苏锦凝对真心相爱的人来说，对方的心才是最好的房子，哪里需要拘泥于一砖一瓦的院落？
她捧起弟弟的脸，指尖拭去他眼角的湿意，语气温柔却格外坚定。
苏锦凝何况你忘了？
苏锦凝有姐姐在的地方，就永远是你的家。往后我和你姐夫，都会陪着你。
苏锦轩望着她眼底的认真，重重点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又往她身边靠了靠，小声应了句。
苏锦轩知道了姐。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少年清亮的呼喊。
万能锦轩！该去学堂了，先生今日要讲《论语》，再晚就要挨罚了！
是苏锦轩的同窗林小郎。
苏锦轩立刻起身，理了理衣襟，又担忧地看了眼卧房方向。
苏锦轩姐，那我去学堂了，姐夫醒了您记得告诉我。
苏锦凝笑着点头，目送他跟着林小郎离开，才转身准备回房。
刚走两步，却见贴身侍女春桃匆匆从院外跑来，裙摆沾了些尘土，神色带着几分急切。
春桃世子妃！
春桃方才听门房老陈说，三十里外的青雾山住着位隐者，人称‘墨先生’，据说能治世间疑难杂症，连早年京里太医都束手的怪病，他都能解！
苏锦凝心头猛地一跳——萧无衣的眼疾是沈知远用特制毒箭所伤，府里的药材试遍了都无用，或许这隐者真能有办法。
苏锦凝春桃好生照看世子。
苏锦凝若他醒了便说我去城郊采些稀有药材。
苏锦凝让他要好好吃饭。
随后提着药箱，趁着暮色往青雾山赶去。
山路崎岖，待苏锦凝寻到隐者所居的竹屋时，天已全黑。
竹屋依山而建，院外围着半圈竹篱笆，篱笆上爬着不知名的藤蔓，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香。
她站在篱笆外，先理了理褶皱的衣襟，才轻轻叩了叩竹门，声音温和。
苏锦凝晚生苏锦凝，因家中亲眷染疾，听闻先生医术高明，特来求见，不知先生是否在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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