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我站在疗养院门口，抬头望着那块斑驳的招牌。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衣领，冷得刺骨。三年前，母亲就是在这里，看着真正的我一点点失去意识。
门没锁。
推门进去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墙上的瓷砖裂了大半，地面积着黑水，映出头顶晃动的灯光。我踩着水往前走，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记忆突然闪现——小时候发烧，母亲也是这样抱着我穿过这条走廊，她的手指贴着我的额头，轻声说“不怕”。
我咬住下唇，逼自己集中注意力。终端机应该还在老地方，在地下三层的实验室。
电梯坏了。
我沿着楼梯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空气越来越潮湿，霉味混着消毒水的气味。走到第三层时，灯忽然灭了。我摸出手机照明，光束扫过墙上歪斜的指示牌：X-07项目区。
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喉咙。
转过拐角，一扇金属门出现在眼前。我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沈曜给的破译器。屏幕亮起，输入父亲临终前给的密码。倒数三秒，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开了。
里面比外面更糟。天花板漏水，仪器盖着白布，角落堆着废弃的医疗箱。我快步穿过大厅，来到最里面的房间。这里和我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一张病床，一台呼吸机，还有一道熟悉的背影。
“妈？”我试探着喊。
秦婉清缓缓转身。她看起来老了很多，眼角有深深的皱纹，头发也白了一半。可当她看向我时，眼神还是那样温柔。
“你来了。”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盯着床上的人。那是真正的林晚，和冷冻舱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脖子上有条细长的疤痕。我记得那道疤，小时候骑自行车摔的。
“她……还活着？”我声音发抖。
“当然。”母亲走近几步，“她是原体，你是载体。你们本就是一个人。”
我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柜子。一个玻璃瓶滚落下来，摔碎在地上。尖锐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我不是她。”我说，“我不是什么载体。”
“你是我创造的生命。”母亲伸手想拉我，我却本能地躲开，“但你也是我的女儿。”
“所以你就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我质问，“我的一切——记忆、感情、甚至我对顾沉舟的爱，都是你写进去的？”
“不。”她摇头，“那些是你自己的感受。我只是给了你一段开始，剩下的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冷笑：“真是伟大的母亲啊。亲手制造一个女儿，然后让她去爱另一个女儿的未婚夫。”
母亲的眼神变了。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吃痛。“你以为我很轻松吗？”她声音颤抖，“三年前，我跪在急救室门口，看着医生摇头。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看着自己女儿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疼得皱眉，却没有挣扎。她抓得更紧了：“我不能接受。所以我做了唯一能做的事——把你带回来。”
“我不是她！”我终于挣脱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我是林晚，不是她的复制品，不是你的作品！”
母亲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你说得对。你是林晚。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这么执着，这么……像她。”
我愣住。
她慢慢走向床边，轻轻抚摸真正林晚的脸：“她已经不会醒来了。车祸伤到了大脑皮层，医生说她最多再撑一年。”
我喉咙发紧：“所以你打算用我代替她？”
“不只是代替。”她转头看我，“凤凰计划的最终目标是意识转移。把你和她融合，让真正的林晚活下来。”
“你疯了。”我摇头，“我是人，不是实验品。”
“你当然是人。”母亲语气忽然柔和下来，“你是我最爱的女儿。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能完成这个使命。”
“放屁！”我怒吼，“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需要一个容器！”
她表情变了。我从未见过母亲露出那样的神情——像是失望，又像是解脱。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钥匙，放在操作台上。
“这是凤凰计划的最终密钥。”她说，“没有它，谁都不能启动意识转移程序。”
我盯着那把钥匙，手心冒汗。
“你想毁掉它？”母亲问我。
我没有回答。
“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是独立的个体，就不该害怕它。”她继续说，“去吧，看看你到底是谁。”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拿钥匙。指尖刚触到金属，头顶的灯突然闪烁起来。仪器发出嗡鸣，墙上的监视器自动开启。画面里出现三个身影——沈曜、陆川，还有……顾沉舟。
“他们追来了。”母亲低声说。
我握紧钥匙，转身就要往外跑。母亲突然开口：“林晚。”
我停下脚步。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她说，“记住，我爱你。”
我没有回头，冲出房门。
身后传来仪器启动的声响，还有母亲急促的喊声：“快走！他们来了！”
我一路狂奔，穿过昏暗的走廊，冲进电梯。门缓缓合上时，我看见顾沉舟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
电梯开始下降。
我靠在墙上，喘着气，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钥匙。屏幕上显示着楼层：地下四层。
突然，电梯剧烈震动，停住了。
“该死。”我拍打按钮，毫无反应。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最后彻底熄灭。
黑暗中，我听见一个声音。
“林晚。”
我猛地抬头。黑暗中，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是终端机的蓝光。
我摸索着走过去，将钥匙插入插槽。屏幕亮起，一行字缓缓浮现：
【凤凰涅槃，意识融合开始】
\[未完待续\]电梯的金属门映出我扭曲的倒影。
蓝光在终端机上跳动，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屏幕边缘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滴落在我的鞋面上。
不是液体。
是血。
我猛地后退，钥匙还插在终端机里。天花板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顾沉舟、沈曜、陆川，他们正在靠近。母亲的声音从通风口传出：“林晚，快走！”
可我已经动不了。
终端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屏幕上的字开始闪烁：
【凤凰涅槃，意识融合开始】\
【原体脑波同步率：73%】\
【载体情绪波动异常，建议强制镇定】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对着终端机低吼。
蓝光剧烈晃动，一个机械音响起：“欢迎回家，LW-7。”
我愣住。
这不是母亲的声音，也不是任何人的声音。它冰冷、精准，带着某种程序特有的漠然。
“你是谁？”我问。
“我是凤凰计划的主控AI，代号‘涅槃’。”它说，“你已插入最终密钥，是否启动意识转移程序？”
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疼痛让我清醒了一些。
“真正的林晚……她现在是什么状态？”我问。
【原体脑死亡率：82%】\
【生命维持系统运转正常】\
【意识转移成功率：67%】
“你们早就知道她醒不过来了。”我说，“所以才制造了我。”
“你不是替代品。”涅槃说，“你是升级版。”
我冷笑：“升级？把我当成容器，往我脑子里塞进她的记忆和情感，这就是你们的升级？”
终端机沉默了几秒。
“我们只是给了你起点。”它的声音忽然变了，竟有些像母亲，“剩下的，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我心头一震。
这时，头顶传来敲击金属的声音。电梯井上方，有人在试图撬开顶盖。
“时间不多了。”涅槃提醒，“请选择：启动意识转移，或终止程序。”
我盯着屏幕，呼吸急促。
如果启动，我会彻底变成真正的林晚。那些爱、那些痛、那些挣扎过的记忆，都会消失。我将成为母亲想要的女儿——那个她真正失去的林晚。
如果终止……
我将成为一个没有归属的存在。没有过去，没有身份，没有爱的理由。
电梯忽然震动了一下。
“林晚！”顾沉舟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别碰终端机！快上来！”
我仰头看向电梯井，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
“林晚！”他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焦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不该承受这个！这不是你的责任！”
我不是在想什么。
我在做决定。
我低头看向终端机，指尖轻轻触碰确认键。
【意识转移倒计时：10…9…8…】
“对不起。”我轻声说。
不是对母亲，也不是对他。
是对这个世界的我，对自己。
电梯顶盖被掀开，一道强光射下来。我闭上眼，手指按下确认键。
【意识融合启动】\
【请保持冷静】\
【你即将成为完整的林晚】
我笑了。
完整？
呵。
我从来就不是残缺的。
我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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