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京兆府门前的惊堂鼓**
赏荷宴上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京城的贵女圈中漾开层层涟漪。安国公府嫡女苏晚晴“失忆”后性情大变，不仅从容应对了三皇子的质问，更在赏荷宴上“侥幸”躲过一劫，反而让意图不轨者自食其果的消息，不胫而走。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有说她撞坏了脑子，行事反而通透了的；有说她经此一劫，大彻大悟的；更有甚者，私下议论，觉得如今的苏晚晴，眼神清正，气度沉静，隐隐竟有几分令人不敢小觑的锋芒。
这些议论传到苏晚晴耳中，她只是一笑置之。名声是好是坏，她并不十分在意，只要不再是与“草包”、“花痴”、“恶毒”挂钩，便算是初步达成了目标。
她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管理“晴岚院”和……悄无声息地收集京城各类信息上。她让翠儿通过府里采买的下人，留意市井间的流言、衙门口张贴的告示，甚至是一些不起眼的、关于盗窃、走失、邻里纠纷的小道消息。
这是她作为探员的本能——了解所处环境的社会生态和治安状况，是生存和寻找机会的基础。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一本从父亲书房“借”来的《大周刑律疏议》看得入神，翠儿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兴奋。
“小姐，奴婢刚才听前院的小厮说，京兆府门口出事了！”
苏晚晴从书卷中抬起头：“何事？”
“是个老妇人，在衙门口敲惊堂鼓，哭得撕心裂肺的，说是她儿子死得冤枉，求青天大老爷做主！”翠儿语速很快，“围了好多人看呢！”
冤案？
苏晚晴眸光微凝。她放下书卷，走到窗边，似乎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喧哗声。
“可知具体情形？”她问道。
翠儿努力回忆着小厮的话：“好像……是说她儿子是个更夫，前几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城南的一条暗巷里，官府说是喝醉了失足摔死的。但那老妇人不信，说她儿子从不酗酒，而且……而且她儿子怀里揣着给她抓药的钱，一个铜板都没少，不像是遇到劫财的。”
更夫、非酗酒、钱财未失、失足摔死……这几个关键词在苏晚晴脑中迅速组合。直觉告诉她，这案子有蹊跷。
“备车。”苏晚晴转身，语气果断。
“啊？”翠儿愣住了，“小姐，您要去……京兆府？”
那可是衙门！寻常百姓都避之不及，更何况她们这样的深闺小姐！
“去看看。”苏晚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不必声张，就在远处看看。”
翠儿看着小姐那沉静却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只得赶紧去安排。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安国公府的后门，停在了离京兆府衙隔了一条街的巷口。
苏晚晴戴着帷帽，在翠儿的搀扶下下了车，远远望向京兆府门口。
只见衙门口围了不少百姓，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因为用力磕头而一片青紫，声音嘶哑地哭喊着：“青天大老爷！我儿死得冤啊！他从不喝酒……求老爷明察！明察啊！”
衙役试图驱赶她，态度粗暴：“去去去！官府已经定案，休要在此胡搅蛮缠！再闹就把你抓起来！”
老妇人死死抱住衙役的腿，泣不成声。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有同情的，有叹息的，也有觉得老妇人无理取闹的。
苏晚晴隔着帷帽，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老妇人的悲痛不似作伪，衙役的不耐烦也显而易见。这案子，恐怕真的被草草结案了。
她正凝神观察，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皇子萧桓，穿着一身常服，带着两个随从，正站在人群外围，眉头紧锁地看着这一幕。他似乎也是偶然经过。
苏晚晴心中一动，但没有上前。
就在这时，那被老妇人抱住的衙役似乎恼羞成怒，用力一脚将她踹开：“滚开！老不死的！再妨碍公务，有你好看！”
老妇人被踹得翻滚在地，哀嚎一声，几乎昏厥过去。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却无人敢上前。
萧桓脸色一沉，正要上前制止。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清冷的女声穿透了嘈杂：
“住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威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着帷帽、身形窈窕的女子，在一个丫鬟的陪伴下，越众而出，径直走向那倒在地上的老妇人。
正是苏晚晴。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寻求正义的可怜老妇人在她面前被如此欺凌。探员的正义感和本能，压倒了对身份暴露的顾虑。
翠儿吓得脸都白了，却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那衙役也是一愣，看着眼前虽看不清面容，但气度不凡、衣料精致的女子，气焰不由得矮了三分：“你、你是何人？敢管官府的事！”
苏晚晴没有理他，蹲下身，扶起那老妇人，检查了一下她额头的伤，声音放缓了些：“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妇人浑浊的眼中泪水纵横，抓住苏晚晴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小姐……小姐……我儿冤啊……”
萧桓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虽然看不清脸，但那声音，那身形……他瞳孔微缩，是苏晚晴？她怎么会在这里？还管起这种闲事？
他心中惊疑不定，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苏晚晴扶稳老妇人，站起身，面向那衙役，帷帽下的目光冷冽：“官府办案，讲的是证据王法，岂能对苦主动粗？这位老人家既然有冤情，为何不听她陈述，反而拳脚相加？”
衙役被她问得有些心虚，但依旧强横：“你懂什么！案子已经查清了，就是失足摔死！这老虔婆胡搅蛮缠！”
“查清了？”苏晚晴声音平静，却带着质问，“如何查清的？验尸格目可有疑点？现场痕迹可曾仔细勘察？人证物证可都齐全？老人家说她儿子从不酗酒，此事可曾核实？”
她一连几个问题，个个切中要害，专业得不像一个深闺女子，倒像是个积年的老刑名！
那衙役被问得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你……你……”
围观的百姓也窃窃私语起来，看向苏晚晴的目光充满了惊奇。
萧桓眼中的惊异之色更浓。这苏晚晴……她怎么会懂得这些？
苏晚晴不再看那衙役，转向京兆府大门，朗声道（虽然隔着帷帽，声音依旧清晰）：“民女虽乃区区女流，亦知人命关天，律法昭昭。此案既有疑点，苦主不服，为何不能重查？若真是失足，也好让老人家死心，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彰显官府公正严明！若真有冤情……难道就要让死者含冤，生者抱憾吗？”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在京兆府门前回荡。
一时间，竟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那老妇人听得涕泪交加，连连磕头：“小姐说得对！说得对啊！”
人群中的萧桓，看着那个站在阳光下，虽戴着帷帽却身姿挺拔、据理力争的女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真的是那个只知道追着他跑、蛮横无理的苏晚晴？
她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光芒，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京兆府内，似乎也被门外的动静惊动，一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严肃的中年官员，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正是京兆尹，崔实。
他目光如电，扫过现场，最后落在戴着帷帽的苏晚晴身上，眉头微蹙：
“何人在此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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