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玉佩与请柬**
三皇子萧桓送来玉佩的举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另一颗石子,在安国公府内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柳氏见到那枚质地非凡、显然并非俗物的玉佩时,先是惊愕,随即便是深深的忧虑。
“晴儿,三殿下他……他这是什么意思?”柳氏拉着女儿的手,语气焦急,“这私相授受,若是传了出去,你的名声……”
“母亲,”苏晚晴平静地将玉佩放回锦盒,合上盖子,“殿下言明是‘酬功’,酬的是女儿提供线索、协助破获细作一案之功。此事父亲亦知,并非私相授受。我们若坦然视之,便是君子之交;若遮遮掩掩,反而落人口实。”
她语气从容,逻辑清晰,瞬间安抚了柳氏部分不安。
“话虽如此……”柳氏依旧眉头紧锁,“三殿下身份尊贵,他的‘酬功’,分量太重了。只怕旁人不会这么想。”
“旁人如何想,女儿无法左右。”苏晚晴淡淡道,“女儿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即可。”
她将锦盒收入妆奁底层,并未佩戴,也未曾退还,态度明确——领受这份“酬谢”,但保持距离。
苏擎知晓后,沉吟良久,也只嘱咐了一句:“谨慎处之,莫要逾越。”
他如今对这个女儿的看法已大为改观,知道她自有主张,过多干涉反而不美。
就在府内因这枚玉佩暗流微涌之时,另一份更正式的邀约,送到了苏晚晴手中。
这次,不是拜帖,也不是宫中的懿旨,而是一份制作精良、措辞客气的请柬。
发起者,是京城几位颇有才名、家世清贵的年轻公子和小姐,组织了一场“文墨雅集”,地点设在城西风景秀丽的“沁芳园”。而请柬上,受邀者名单中,赫然写着“安国公府苏晚晴小姐”。
这并非普通的闺阁聚会。能收到这份请柬的,要么是才华横溢的学子,要么是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弟,皆是在年轻一代中颇有声望之人。以往,这等层次的雅集,是绝不会邀请苏晚晴这等“草包美人”的。
翠儿捧着请柬,兴奋又忐忑:“小姐,这……这文墨雅集,听说去的都是极有才学的人……他们怎么会邀请您?”
苏晚晴看着请柬上自己的名字,唇角微勾。
为何邀请她?自然不是因为她的“才学”(原主并无才学),而是因为她近来“女神探”的名声,以及……或许与三皇子那若有似无的关联。
这些人,是想亲眼看看她这个“风云人物”,是真有实学,还是徒有虚名。
“小姐,您要去吗?”翠儿问道,“那种地方,怕是……怕是会有人刁难。”
“去,为何不去?”苏晚晴合上请柬,眼神清亮,“既是‘文墨’雅集,想必少不了品评文章,谈论时事。正好,我也想去听听,如今的年轻才俊,都在关心些什么。”
她并非想去出风头,而是需要了解这个时代的精英阶层的思想动态。这有助于她更好地融入和理解这个世界。至于可能遇到的刁难……她顾倾什么场面没见过?
三日后,苏晚晴带着翠儿,乘马车前往沁芳园。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打扮,月白上衣配着水蓝色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浑身上下并无多余饰物,却更衬得气质清冷,容颜如玉。
到达沁芳园时,园内已来了不少人。亭台水榭间,青年男女三五成群,或临水赋诗,或品茗清谈,衣袂飘飘,谈笑风生,确是一派风雅景象。
苏晚晴的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奇、审视、惊讶、不屑……种种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恍若未觉,在园中侍者的引导下,缓步走入主厅。
厅内布置清雅,墙上挂着名家字画,角落设着琴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茶香。几位显然是组织者的年轻男女正聚在一起说话,见苏晚晴进来,皆停下话语看了过来。
其中一位身着青衫、气质温文的公子率先迎了上来,拱手笑道:“这位便是苏小姐吧?在下吏部尚书之子,李文轩,亦是此次雅集发起人之一。久仰苏小姐之名,今日得见,幸会。”
他语气客气,眼神却带着明显的探究。
另一位穿着鹅黄衣裙、容貌秀丽的女子也走了过来,她是翰林院学士之女,赵婉如,素有才女之名。她打量了苏晚晴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苏小姐近日可是京城风云人物,能赏光前来,真令我辈这小小雅集蓬荜生辉。”
苏晚晴神色不变,微微屈膝还礼:“李公子,赵小姐过誉了。晚晴才疏学浅,今日特来聆听诸位高论,增长见闻。”
她态度不卑不亢,言辞得体,让本想看她出丑的赵婉如一时语塞。
李文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笑着引她入座:“苏小姐请坐。今日雅集,不拘一格,大家随意谈论诗词文章,亦可议论些时事见闻,但求尽兴而已。”
苏晚晴依言坐下,翠儿安静地侍立在她身后。
雅集很快进入正题。有人拿出新作的诗文请大家品评,有人谈起近日读到的某本典籍心得,也有人议论起朝中一些无关痛痒的政令。
苏晚晴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听到精妙处,会微微颔首,并不轻易发言。
她的沉静,反而让一些人觉得她是在故作高深,或是根本插不上话。
赵婉如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故意将话题引向了近日的北境细作案。此事虽已了结,但细节并未完全公开,民间多有猜测。
“听闻那北狄细作狡诈异常,最终毙命于雾灵山,真是大快人心。”赵婉如说着,目光转向苏晚晴,语气带着试探,“说起来,此案能破,似乎还与苏小姐有些关联?不知苏小姐当时是如何看出那‘独臂道人’可疑之处的?可否与我等分享一下高见?”
此言一出,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苏晚晴。
这个问题颇为刁钻。若她细说,有炫耀之嫌,且可能涉及不便公开的细节;若她不说,又显得心虚或是徒有虚名。
李文轩也看向苏晚晴,想看她如何应对。
苏晚晴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赵婉如,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淡却自信的笑容:
“赵小姐谬赞了。‘高见’谈不上,不过是多留心了市井之言,结合常理推断罢了。譬如,夏日采挖治疗严冬冻疮之药,本身便是极大疑点。至于其他,涉及官府查案细节,不便多言,还请见谅。”
她四两拨千斤,既点明关键,又守住了分寸,更显得沉稳大气。
赵婉如被她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噎住,脸色微僵。
李文轩眼中欣赏之色更浓,笑道:“苏小姐心思缜密,观察入微,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低呼:“三殿下到了!”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起身。
只见萧桓穿着一身墨色绣金纹的常服,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目光在厅内一扫,掠过众人,最后在苏晚晴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移开。
“不必多礼,本王今日恰巧路过,听闻此处有雅集,便进来叨扰一杯清茶。”萧桓语气随意,在主位坐下。
他的到来,让雅集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在萧桓和苏晚晴之间逡巡。
苏晚晴垂眸静坐,心中明了。这“恰巧路过”,只怕未必。
萧桓的到来,无疑是为她本就引人注目的处境,又添了一把火。
但她并不畏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京城的风云,她既然已身处其中,便只能迎风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