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年,霜降。
镇北侯萧彻的玄铁马踏碎了盛京的晨雾,甲胄上未融的霜花沾了宫门前的朱漆,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他刚从漠北带回大捷的捷报,转身却被内侍引去了御书房偏殿——那里坐着当今最不好惹的人,长公主赵灵枢。
“萧侯倒是好本事,”女子指尖划过鎏金棋盘,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霜,“三个月荡平蛮族,陛下要赏你黄金万两,还是加官进爵?”
萧彻解下腰间佩剑,金属碰撞声在空殿里格外清晰:“臣所求,公主明知故问。”
他要的从不是荣华。三年前他还是禁军副统领时,曾在宫宴上撞见长公主为护一株将枯的寒梅,与跋扈的丞相之子对峙。那时她眸中燃着的光,比殿上烛火更亮,让他记到了现在。可后来他戍守边疆,再传回盛京的消息,却是长公主为保赵家江山,要奉旨和亲蛮族的传闻。他疯了似的领兵突袭蛮族王帐,只为撕碎那道荒唐的圣旨。
赵灵枢抬眸,眼底藏着难辨的情绪:“萧彻,你可知抗旨的罪名?”
“臣知,”萧彻向前一步,玄铁甲胄擦过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但臣更知,若让公主远嫁漠北,此生再无归期。”
偏殿的窗棂没关严,冷风卷着落叶飘进来,落在赵灵枢素白的裙角。她忽然想起三日前,陛下握着她的手叹“江山为重”,想起丞相在朝堂上喊“长公主当以大局为先”,却只有眼前这个刚从沙场回来、满身风霜的人,敢说“臣不愿让你走”。
“萧侯,”赵灵枢的声音轻了些,指尖捏着棋盘上的白玉棋子,“你刚打了胜仗,陛下正倚重你,何必为我……”
“为你,值得。”萧彻打断她,目光灼灼,“臣在漠北的每一夜,都想着若能活着回来,定要告诉公主——萧彻此生,只愿护你一人,无关江山,无关荣辱。”
赵灵枢捏着棋子的手微微发颤,白玉棋子从指间滑落,“嗒”地一声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满盘棋局。她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殿外漫天飘落的霜花,轻声道:“明日卯时,宫门外有一辆青篷马车,车夫是我的心腹。”
萧彻猛地抬头。
“你刚回来,军中事务繁杂,”赵灵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平稳,“就当……是去城郊别院巡查,避避朝堂上的风头。”
萧彻明白了。她在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既能避开抗旨罪名,又能带她走的机会。他大步走到她身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公主……”
“萧彻,”赵灵枢转过身,眼底映着窗外的霜花,却亮得惊人,“我赵灵枢,从不信什么‘江山为重’,只信若有一人愿为我舍命,我便敢与他共赴天涯。”
那夜,盛京的霜下得格外大,却没冻住御书房偏殿里的暖意。第二日卯时,一辆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城门,车帘微动,露出女子素白的指尖,和男子紧握着她的手。
城郊的官道上,马车碾过霜花,朝着日出的方向行去。车厢里,赵灵枢靠在萧彻肩头,听他讲漠北的星空,讲战场上的厮杀,忽然轻声问:“萧彻,我们这样走了,陛下会不会生气?”
萧彻收紧手臂,将她护在怀里,声音温柔却坚定:“陛下会明白的。而且,”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会用余生向陛下证明,我能护好你,也能护好这大赵江山。”
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在霜白的官道上,延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