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镜

冰冷的溪水刺得我指骨发麻。

我跪在乱石滩上，拼命搓洗手背上一块暗红的黏腻——是野果汁，一定是刚才摘浆果时蹭上的。可那股铁锈似的甜腥气缠在鼻尖，怎么也洗不掉。

“哗啦——”

远处枯枝断裂的声响惊得我猛地抬头。

雾气正从松林深处漫出来，白纱似的笼住山涧。视线模糊的刹那，我看见了溪边那堆破碎的镜片。大概是哪个徒步者遗落的化妆镜，裂成狰狞的蛛网，却仍勉强映出人影——

一个女人的背影。

高挑，瘦削，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深蓝色冲锋衣，墨色长发湿漉漉贴在颈侧。她正弯腰俯向地面，手里紧攥着什么反光的重物，一下、一下地砸着……等等，那堆深色布料下伸出的苍白手腕，腕表盘碎了一半……是陈浩的限量版登山表！

“谁在那儿？！”我失声尖叫。

那女人闻声骤停，缓缓回头——

雾气太浓了，碎镜扭曲的映像里，我只瞥见半张模糊的侧脸和一道锐利的下颌线。她像是受惊的鹿，猛地扔下凶器，转身扑进浓雾松林，脚步声瞬间被吞没。

我连滚带爬冲过溪涧，碎石硌得脚心生疼。

陈浩瘫在苔藓地上，头颅侧边血肉模糊，黏稠的血正从太阳穴的窟窿里往外涌。他眼睛瞪着灰霾的天空，瞳孔里还冻着最后一刻的惊骇。旁边躺着块沾满猩红的尖锐花岗岩。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扶住树干剧烈干呕。

“警察！别动！”

两道黑影疾步冲下坡道。为首的中年男人目光如铁钩，瞬间锁死我和尸体。年轻警员迅速蹲下探查颈动脉，又抬头沉重地摇头。

“小姐，后退。”中年警察的手按在枪套上，声音绷得像弓弦，“解释情况。立刻。”

“有个女人……”我牙齿打颤，指向那片仍在晃动的树丛，“她刚跑进去！穿着蓝冲锋衣，拿石头砸……砸了他……”我猛喘一口气，泪水失控地涌出，“那是我男朋友陈浩！我们吵了一架，我赌气往前走……听到声音回来就……”

警察审视着我湿透的裤脚和干净的手：“你说你看到了凶手？具体特征？”

“雾太大了……碎镜子里看到的，”我语无伦次地比划溪边，“身高和我差不多，头发很长，动作特别快……对了，她回头时我看到——”我忽然顿住，用力掐紧掌心，“她下颌有道很深的疤痕，像被玻璃划过的长痕！”

年轻警员突然举起证物袋，里面装着从岩石旁捡起的黑色发绳，末端缠着几根长发：“这玩意掉在石头边，看着是新的。”

中年警察接过袋子，又瞥了眼我扎得一丝不苟的丸子头。

“你们为什么吵架？”他突然问。

“他……他忘了我的生日。”我哽咽着撒谎，真实原因是今早发现他手机里那些裸聊记录，“我气得独自往前跑，大概十分钟？听到闷响和脚步声才折返……”

雾越来越浓，林间只剩下水滴从叶尖坠落的嗒嗒声。

年轻警员突然用镊子从岩石缝里夹出个亮晶晶的小东西——

一枚银底镶碎钻的字母L耳钉，是我去年生日陈浩送的礼物。

“这耳钉……”警察的目光钉在我空荡荡的耳垂上，“是你的吗？”

我下意识摸向耳垂。

左边耳钉确实不见了。

“可能是挣扎时扯掉的……”我声音发虚，“凶手戴的吧？她肯定翻过我们的包！”

中年警察沉默地盯着我，像在剥开一层层洋葱皮。远处突然传来警犬的吠叫，增援到了。

他最终收起笔记本：“林小姐，先跟我们回局里做详细笔录。”

转身时，我最后望了一眼那堆碎镜。

雾气缭绕中，破镜似笑非笑地映出我苍白的脸——

以及右耳垂上，那枚孤零零闪着寒光的字母L耳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