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扫过那碗汤药，又快速掠过下属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觉得“续命还是送终”这个问题有何不妥，只是尽职地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高手。这人要么是演技超群，要么就是真的习惯了自家主上偶尔的……语出惊人？
谢灵川心里嘀咕，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刚才那个蠢问题从未出现过。他伸手端过药碗，触手微温，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气味直冲鼻腔。
喝，还是不喝？
记忆全无，处境不明，唯一的下属看起来像个莫得感情的报时机器兼送药童子。这药……真的只是治伤？
但他似乎没有太多选择。拒绝？以什么理由？‘我失忆了觉得你可能想害我’？那场面可能比刚才更尴尬，而且风险未知。
赌一把。谢灵川心一横，屏住呼吸，仰头将碗里那堪称生化武器的液体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瞬间爆炸般蔓延整个口腔，让他差点维持不住冷漠的面具，眼角微微抽搐。
强压下作呕的冲动，他将空碗放回几上，动作尽量显得从容不迫。
“下去吧。”他声音冷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苦出来的沙哑。
玄衣男子——林笙（谢灵川此刻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异议，干脆利落地躬身行礼：“是。属下就在外间，主上若有吩咐，随时召唤。”
说完，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将门带好。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谢灵川一人。
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感觉比打了一场硬仗还累。装模作样真是太耗费心神了。他揉着依旧有些钝痛的额角，重新倒回床上，盯着头顶的纱幔发呆。
失忆……接下来该怎么办？那个人，看起来知道不少事，但直接问肯定不行。得想办法套话，或者找其他线索……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一个与周遭古雅环境格格不入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叮咚！检测到宿主意识清醒度达到标准，‘咸鱼修仙快乐多’系统绑定成功！嗨咯~】
谢灵川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谁？！
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更像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而且这语调……轻快得有点欠揍。
谢灵川低头，只见自己铺着锦缎的床铺角落，不知何时蹲坐着一只……小东西。
那真的是一只极小极小的猫崽，大概就他巴掌那么大，通体毛发是某种奇特的、仿佛星光闪烁的银灰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正歪着脑袋，用一种极其拟人化的、带着几分好奇和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见谢灵川终于注意到它，小猫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喵呜声，而是一道清晰明亮、带着一点像年轻活力的男声：
“可算看见我了？你这反射弧有点长啊，谢灵川。”
谢灵川瞳孔微缩。
谢灵川。原来我叫谢灵川。
这名字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一个会说话的、巴掌大的猫。出现在他一个失忆人士的床上。好像还知道他的名字。
他内心早已惊涛骇浪，无数疑问和猜测翻滚不休，但长久以来的习惯似乎刻在了骨子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锐利了几分，盯着那只诡异的小猫。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戒备。
“系统！都说了是系统！”小猫似乎有点不满，甩了甩细小的尾巴，“你可以理解为……嗯，一种伴生灵？指导者？或者单纯的外挂？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对你没恶意，相反，我还是来帮你适应新生活的。”
“系统？”谢灵川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这超出了他空空如也的知识库范围。
“啧，真是麻烦，还得从零开始科普。”小猫嘀咕了一句，然后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量通俗易懂的语气解释道：“简单说，我就是个依附于你存在的特殊造物，有独立意识，目的是为你提供一些辅助和信息。比如，告诉你你是谁，你身边的人是谁，避免你因为啥都不知道而继续问出‘这药是送终的吗’这种傻问题。”
谢灵川：“……” 好的，看来刚才的社死现场还有别的观众。
他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抓住重点：“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小猫挺起毛茸茸的小胸脯，“谢灵川，男，年龄……啧，按这个世界算大概二百来岁？反正看着年轻。修为嘛，以前挺厉害，现在……出了点小意外，跌境了，还顺带失了忆。这里是你的地盘‘清静峰’，刚才出去那个是你最得力的下属之一，叫林笙，负责你的安全和日常起居，人狠话不多，忠诚度满分，可以信任。”
林笙。
谢灵川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原来他叫林笙。
“小意外？什么意外？”他追问。
小猫用爪子洗了把脸：“这个嘛……说来话长，而且你知道太多也没用，反正现在也打不过。当前首要任务是养好伤，顺便重新熟悉环境。放心，有本系统在，包你快速上手，避免穿帮。”
它说得轻松又自信。
谢灵川沉默地看着它。一只巴掌大、声音是年轻男性的小猫，自称系统，说要帮他适应失忆后的生活。这一切荒谬得让他甚至生不起气来。
“你没有任务？”
“任务？”小猫眨巴着琥珀色的大眼睛，“没有啊。谁规定系统一定要有任务？我的核心功能是‘陪伴’和‘信息提供’，让你在找回记忆前别那么抓瞎，顺便……嗯，找点乐子。”它的尾巴尖俏皮地晃了晃，“毕竟，看你一本正经地内心疯狂吐槽，还挺有意思的。”
谢灵川决定再次忽略最后那句话。
所以，这是一个没有强制任务、实体是只话痨小猫、目的是帮他以及看乐子的奇怪系统。
信息量有点大。
他仔细打量着这只银灰色的小猫。它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有点……可爱？如果忽略它那口男声的话。
“你叫什么？”他问。
“我？”小猫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得意地扬起小脑袋，“我没有名字，你给取一个？要霸气一点的！”
谢灵川看着它那巴掌大的体型，和那双写满“快给我起个狂霸酷拽名”的圆眼睛，内心再次无语。
他面无表情地沉吟片刻，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咪咪。”
小猫：“……”
小猫：“？？？”
小猫：“！！！”
“喂！谢灵川！你这就过分了啊！老子是公的！而且这么威武不凡，你叫我咪咪？！我不要面子的啊？！”小猫瞬间炸毛，像个小小的毛球，气得在他床单上直蹦跶。
谢灵川看着它跳脚的样子，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有点吵。
“那叫超级无敌霸王？”他冷静地提供另一个选项。
“这什么狗血名，你故意的吧！”系统猫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谢灵川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那就叫411。”他一锤定音，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随即移开目光，重新看向门口的方向，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在，安静。我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名为411的小猫系统兀自气鼓鼓地在他床上滚来滚去，用只有谢灵川能听到的声音碎碎念着“侮辱系统”、“霸凌”、“这届宿主太难带”之类的话。
谢灵川充耳不闻。
他盘膝坐好，感受着体内那所谓“跌境”后残留的、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力量流动，又回想了一下林笙那利落的身手和恭敬的态度。
失忆，修为大跌，一个忠诚但沉默的下属，外加一个聒噪又古怪的猫形系统……
前路似乎迷雾重重，但又诡异地……不那么无聊了。
至少，现在他知道下属叫林笙了。
也多了个能听他内心吐槽的“伴”。
他闭上眼，开始尝试梳理那一片空茫的记忆和现状。外表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唯有在他膝盖边上，一只银灰色的迷你小猫还在不甘心地用爪子拍打着锦缎。
清静峰的日子，看来是清静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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