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每一寸都充斥着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一种更尖锐、更令人窒息的无形张力。凌曜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光源，他周身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与此刻眼中冰封的怒意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低气压。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先是扫过地上昏迷的掠夺者和呜咽的变异犬，最终死死钉在墨墨身上——钉在他手中仍在滴血的军刀上，钉在他那双尚未完全恢复圆润、残留着一丝幽绿煞气的碧色瞳孔上。
墨墨被他看得浑身发冷，那是一种比面对掠夺者时更深的寒意，从骨髓里渗出来。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军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想靠近凌曜，像往常一样寻求庇护，可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凌曜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纵容，甚至没有了之前的严厉，只剩下一种近乎陌生的、审视般的冰冷。
“我……说了什么？”凌曜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地面，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这平静比怒吼更令人心悸。
墨墨瑟缩了一下，碧眼中迅速弥漫起水汽，他慌乱地摇头，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他们……进来……狗……要抓我……曜……我怕……”他伸出手，想要去抓凌曜的衣角，就像无数次他感到不安时做的那样。
凌曜却猛地向后撤了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墨墨的心口。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眼中的水汽终于凝结成泪珠，滚落下来。他不懂，为什么他保护了自己，曜却要生气？为什么不让碰了？
“我怕……”他哽咽着，重复着，委屈得像被全世界抛弃。
“怕？”凌曜终于向前踏了一步，逼近墨墨，阴影完全笼罩住他纤细的身体。他抬起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抚摸他，而是用沾着敌人血污的手指，猛地指向地上那个口鼻溢血、昏迷不醒的掠夺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这就是你‘怕’的结果？！”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除非我允许！除非我有生命危险！否则绝对！不能！使用那股力量！”凌曜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一把抓住墨墨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墨墨痛呼出声，“你把我的话当什么？！耳旁风吗？！”
“不是的！曜！他们要害我……”墨墨被他摇得头晕，眼泪掉得更凶，徒劳地挣扎着。
“害你？所以你就可以不顾一切地暴露自己？！”凌曜猛地松开他，像是碰到什么烫手的东西，眼底翻涌着失望与一种更深沉的恐惧，“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你的异常，你会是什么下场？！我为你做的一切……都可能因为你这一次的‘害怕’而前功尽弃！”
他说的这些，墨墨大半听不懂。他只听出了凌曜话语里的指责和失望，只听出了那份将他推开的决绝。巨大的委屈和恐慌淹没了他，猫的本性让他在这种激烈的冲突下选择了最直接的应对方式。
他不再试图解释，而是猛地蹲下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用双臂紧紧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只留下一个拒绝沟通、微微颤抖的背影。无声的抗议，带着孩子气的倔强和受伤。
凌曜看着地上那团蜷缩的身影，胸口剧烈起伏着。怒火、后怕、还有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因墨墨眼中残留的冰冷而产生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知道墨墨未必真能理解他的恐惧，但他无法控制那股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暴戾——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可能就要失去他，或者，亲眼看着他被当成怪物拖走！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冰冷的硬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收拾干净。在你学会完全控制自己之前，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说完，他不再看墨墨一眼，转身走到门口，对着闻讯赶来的、一脸惊疑的赵猛冷声吩咐：“清理这里。今天发生的事情，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句，违令者，按叛逃论处！”
赵猛看着屋内狼藉和角落里蜷缩的身影，心中一凛，立刻应道：“是！队长！”
凌曜大步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渐行渐远。
宿舍门没有关死，留下一条缝隙，透进外面混乱的光线和声音。
墨墨依旧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眼泪无声地浸湿了膝盖处的衣料。他不明白，为什么保护自己是错的？为什么曜变得这么凶？为什么不要他了？
以往，只要他这样蜷缩起来，表现出不高兴，曜很快就会来哄他，会拿来鱼罐头，会轻轻摸他的头。
可是这一次，等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黑透，战斗的声音彻底平息，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回来。
只有冰冷的月光透过窗隙，照在他孤零零的身影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裂痕，已无声蔓延。
信任的冻土，在沉默中悄然封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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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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