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春游

几日后，清晨，赵渊却主动出现在了青儿居住的小院外。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月白锦袍，而非王爷蟒服，少了些许威严，多了几分清雅。看见青儿出来，他目光微凝，似乎斟酌了片刻，才缓声道：“今日……天气甚好。本王欲微服出府，体察民情。姑娘……可愿同行？”

他的借口拙劣而僵硬，但眼底那小心翼翼的期待，却让青儿无法拒绝。

她轻轻点了点头。

没有侍卫随从，只有他们两人，走出了靖王府那扇沉重的朱门。

京城的长街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喧嚣的市井气息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笼罩在青儿心头的些许阴霾。她像是飞出笼子的雀鸟，瞬间被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吸引了全部心神，将那仙凡之隔、天条森严的烦恼暂时抛在了脑后。

她的眼睛亮得出奇，左顾右盼，只觉得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用。

“哇！王爷您看那个！”她扯住赵渊的衣袖，指着旁边一个糖画摊子，挪不动步子。老艺人手腕翻飞，金黄的糖稀顷刻间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她看得入迷，眼中满是惊叹与渴望，几乎要冒出小星星来。

赵渊垂眸看了一眼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并未拂开，只对摊主微一颔首。摊主机灵，立刻笑着问：“姑娘喜欢哪个？”

青儿纠结地蹙着眉，指尖点着下巴，在威风凛凛的龙和娇憨可爱的兔子之间难以抉择。

“都要。”赵渊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已示意侍从付钱。他将那只晶莹剔透的龙形糖画递到她手中，自己则拿着那只小兔子。

青儿惊喜地接过，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

前方人群一阵喝彩，一个杂技艺人正张口喷出一条巨大的火龙，炽热的火焰划破空气，引来阵阵惊呼。青儿何曾见过这等凡间把戏，吓得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恰好撞进紧随其后的赵渊怀中。

他的手臂瞬间虚环过来，在她腰间后方一挡，稳住了她的身形，避免了她被身后涌动的人流挤到。那触碰一触即分，快得仿佛只是个错觉，但他掌心的温度和她脊背衣衫的微薄触感，却让两人都怔了一下。

青儿脸颊微热，慌忙站直，掩饰般地指着那喷火的艺人，声音带着未散尽的惊诧与兴奋：“此人能吞吐火焰？好生厉害！”

赵渊收回手，负在身后，指尖微微捻了捻，面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淡然：“不过是些口衔松香粉、借酒喷火的技巧罢了。”虽是这样解释，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因兴奋而泛红的侧脸上，见她无恙，那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放松。

她看得入了迷，他便静静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如同沉默的守护者。高大挺拔的身影自然而然地为她隔开了大部分拥挤的人潮。

青儿很快又被别处吸引。一个卖绒花的小摊，色彩缤纷，栩栩如生。她拿起一朵淡青色的海棠绒花，在鬓边比了比，转头望向赵渊，眼眸清澈，带着纯粹的询问：“好看吗？”

阳光洒在她仰起的脸上，那朵绒花衬得她青丝如墨，人比花娇。赵渊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沉默着，却从怀中取出钱袋，直接递给了摊主，行动已然给出了答案。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从一个摊位蹦跳到另一个摊位，看着她对泥人、风车、甚至街边喷香的油炸果子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无需多问，只需在她目光在任何东西上停留超过一瞬，便会示意侍从买下。

不多时，他身后的侍从手里已捧了不少小玩意儿。而他自己，不知何时，将那支一直拿在手里的、无人问津的兔子糖画，递到了唇边，轻轻咬下了一块耳朵。糖的甜味，似乎比他记忆中任何琼浆玉液都要清甜几分。

他看着前方那抹雀跃的青色身影，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听着她银铃般的惊呼与赞叹，他那惯常冰封般冷峻的脸上，线条在不自知中悄然柔和，唇角甚至牵起了一抹极淡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那笑意很浅，却如春风拂过冰湖，裂开了第一道细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那深潭般的眼底，已悄然映满了她的身影，并漾开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品味过的、名为“温柔”的涟漪。

他只是跟着，守着，付钱，然后在她险些被人撞到時，再次下意识地伸出手，虚虚地护在她身后，确保这片他带来的春光，不会被人潮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