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爷即将大婚的消息,如同在滚油里滴入冷水,瞬间炸翻了整个京城。
那些曾将靖王府门槛踏破、却连王爷一面都难见的世家大族们,更是坐立难安。谁不知靖王赵渊是当今圣上最器重的皇叔,位高权重,品貌无双,虽一心修仙略显孤冷,却是无数深闺梦里最佳的夫婿人选。如今这棵铁树竟悄无声息地开了花,还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美若天仙”的民女摘了去?这叫人如何甘心!
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一向门庭森严、冷清寂寥的靖王府,仿佛一夜之间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热的“胜地”。今日是吏部尚书夫人“恰巧”路过,想着府上新到了几株罕见的名品绿菊,便“顺道”进来邀老夫人一同赏鉴,身后自然跟着一位娉婷袅娜、才名在外的嫡女。
“老夫人您瞧瞧,这‘绿云’开得多好,真是清雅脱俗,满京城也寻不出第二家有了。”尚书夫人笑着奉承,“正巧小女素心近日也作了些咏菊的诗,吵着要来向老夫人请教呢。”
那名叫素心的少女立刻上前一步,盈盈一拜,声音娇柔:“素心才疏学浅,胡乱写的诗句,只怕污了老夫人的眼。” 眼神却悄悄往厅内主位那边飘。
明日,又是永宁侯府的老夫人亲自驾临,说是得了一罐极品云雾茶,独品无趣,特来与王府老夫人共享。
“这茶啊,非得懂行的人一起品,才能品出真味。听说府上王爷于道法茶道皆通,不知老身可有这个荣幸,请王爷品评一二?” 永宁侯老夫人说着,身旁那位以茶道、香道闻名的孙小姐已娴熟地开始布置茶具,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美,烟波袅袅中,目光亦是不离那墨色身影。
后日,竟连以武传家的镇远将军府也遣了人来,道是他家那位性情爽利、酷爱骑射的三小姐,对靖王爷的“修行之道”仰慕已久,特来“请教”……虽然这请教修行为何要盛装打扮、环佩叮当,着实令人费解。
一时间,靖王府那原本只闻鸟语松风的花园,变得莺声燕语,环佩叮咚,香风阵阵。各色娇艳的裙摆摇曳生姿,竟比御花园的春色还要热闹上几分。
靖王爷赵渊被母亲以“府中宾客众多,王爷岂可失礼”为由,硬是从静谧的静修室里“请”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身墨色常服,薄唇紧抿,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意几乎能将手中茶杯里的上等碧螺春冻成冰坨子,眼神扫过之处,空气温度都要降下几分。
老夫人看着儿子这副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得低声提醒:“渊儿,好歹给个笑脸,莫要吓着客人。”
赵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声音毫无波澜:“母妃,清修之地,非是闹市。心不静,如何悟道?” 语气冷得能掉冰渣。
然而,那些精心打扮、怀揣心思的世家贵女们,却仿佛全然感受不到这足以冻伤人的低气压。
那位作了咏菊诗的侍郎千金,捧着诗笺,含羞带怯地走到赵渊面前:“王爷,小女子拙作,妄图描绘菊之清傲,不知可否有幸,得您点评一二?听闻王爷道法自然,必能看出诗中是否蕴含一丝‘道韵’?”
赵渊目光甚至未落在诗笺上,只淡淡道:“诗以言志,雕琢过甚,反失其真。道,更不在辞藻之间。” 一句话,噎得那才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勉强笑了笑,灰溜溜地退下了。
那献舞的伯爵府小姐舞毕,香汗微沁,眼波流转地看向赵渊,声音娇媚:“王爷,小女这舞可能入眼?可有几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意境?”
赵渊眉峰微蹙:“舞姿尚可。只是修行之人,不尚虚浮之举。” 那小姐脸上的笑意瞬间垮掉,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
青儿被老夫人拉着坐在下首,看着这群莺莺燕燕变着法儿地往赵渊身边凑,心里那股酸涩劲儿止不住地往上冒,尤其是看到那紫衣郡主“哎呀”一声,柔弱无骨地朝赵渊倒去时,她差点捏碎了手里的蜜饯。
“哼!什么崴脚,骗谁呢!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气得小声嘀咕,小脸绷得紧紧的,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还穿那么香的衣裳,熏得人头都晕了!王爷肯定不喜欢!”
她实在坐不住,心里闷得慌,便低声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我……我有些气闷,想去后面透透气。”
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了然地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去吧去吧,年轻人是坐不住。”
青儿如蒙大赦,立刻提着裙子,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大厅后方那扇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风后面。
一躲到屏风后,她立刻扒着雕花的缝隙,偷偷往外瞧,小嘴撅得老高,忍不住压低声音继续点评:
“那诗做得还没我六妹随口吟的‘采菊东篱下’有味呢……道韵? “那个舞跳得软绵绵的,还没我二姐练功时好看呢!还好意思问‘意境’?” “哎呀!那个谁!靠那么近干嘛!看到那郡主假装跌倒扑向赵渊时,她更是急得差点跳起来,手指紧紧抠着屏风:“啊啊啊!要摔了要摔了!”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情绪全然被牵动,小脸气鼓鼓的,时而翻个白眼,时而咬牙切齿,完全没注意到,主位上那个一直冷着脸、似乎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王爷,那看似低垂的眼眸余光,早已将她悄悄溜走、此刻又在屏风后探头探脑、嘀嘀咕咕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着她那副气急败坏又强忍着的可爱模样,活像只守护自己领地的小兽,赵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和暖意。心中因被强行拉来应付这场面而产生的烦躁与冰冷,竟奇异地被屏风后那细微的动静驱散了不少。
这些所谓的名门贵女,或端庄,或妖娆,或才华横溢,在他眼中,却皆如过眼云烟,乏善可陈,甚至令人倍感束缚与厌烦。
唯有屏风后那个偷看的、会因他而泛起酸意、会笨拙地表达关心、鲜活灵动的傻气身影,才是他沉寂心湖中,唯一能掀起涟漪、带来温度的存在。他甚至觉得,比起应付眼前这些,看她吃醋的样子,倒成了今日唯一有趣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