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歧路

青儿对镜自照，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发髻，却蓦地触到那支冰凉的青鸾衔珠簪。心口一涩，正欲将其取下收好，忽听身后地板传来极轻微的“咯吱”一声。

她警觉回头，只见一块地砖微微松动，竟被从下方顶开，一个矮小精干、须发皆白、穿着褐色土布短褂的老翁，顶着个小小的土地神官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四下张望。

“五公主！小神可算找到您了！”老翁见到青儿，眼睛一亮，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正是董家村的土地公。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急急道：“哎呀呀，您这一失踪，可把几位公主急坏了！日日差小神四处打探！听闻这靖王府住进一位貌若天仙的青衣姑娘，还要与王爷成亲了，小神就猜是您！没想到真是！”

青儿见到故乡人，先是一喜，随即听到“成亲”二字，脸色微白，连忙摆手：“土地公莫要胡说！没有的事！仙凡有别，天规森严，我岂会不知？不过是……一场意外暂居于此，我注定是要回天的。”

土地公闻言，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絮叨：“那就好，那就好！五公主您是不知道，动了凡心可是万万使不得啊！七公主被剔了仙骨，如今在董家村，身子弱得很，柴米油盐，生老病死……最可怕的是凡人会老，红颜弹指老，恩情又能持续几时？您可是咱们天庭最美的仙女，若是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得青儿透心凉。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容颜老去、白发苍苍的模样，而赵渊……他或许依旧俊朗，或许身边已有了年轻娇媚的新人……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五公主，既然您无恙，咱们今日就去董家村吗？看望七公主后您即刻回天庭，小神已经挖好了直通城外的地道，隐秘得很！”土地公搓着手问道。

现在就要走了吗？青儿心口猛地一抽，疼痛猝不及防。知道终须一别，却没想到离别来得如此突然。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好……走吧。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想去……去见王爷一面，将这金簪归还，与他道个别。就说……就说我寻到亲人了，即刻便要回家。”

她将锦盒放入袖中，起身欲出。

刚打开房门，却见老管家福伯正巧过来。青儿忙道：“福伯，王爷现在可得空？我……我有事想见王爷。”

福伯脸上带着惯常的和气笑容，却道：“青儿姑娘，真是不巧。王爷此刻正忙着呢。府里刚来了一位仙风道道的道长，自称是得道的神仙，能腾云驾雾，点石成金！王爷一听就来了兴致，此刻正在前厅接待呢，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青儿一听，委屈顿生，小声嘟囔：“什么得道神仙……我才是如假包换的神仙呢……”

福伯没听清她前半句，只听到“神仙”二字，便乐呵呵地附和：“对对对，在咱们心里，青儿姑娘您就是美若天仙！”

青儿无奈，只得随着福伯走向前院。刚绕过回廊，便见庭院中围了不少下人，皆仰着头，啧啧称奇。

青儿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约十丈高处，两人临风悬浮——一人墨袍玉冠，身姿挺拔，正是赵渊；另一人身着绣有八卦图案的金缕道袍，手持拂尘，长须飘飘，乍一看去，倒真有几分出尘之态。

二人似乎相谈甚欢，赵渊专注地看着那道士演示某种法诀，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赵渊平日少见的、近乎痴迷的专注。

土地公踮着脚，眯着眼仔细瞧，小声问：“五公主，那位穿着墨色袍子、气度不凡的，就是靖王爷？就是他要与您成亲？”语气里带着探究。

青儿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赵渊身上，看着他与那道士亲近交谈的样子，心里酸溜溜的，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土地公捋着胡须赞叹：“啧啧，传闻不虚，这王爷果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难怪……”他话未说完，目光转向旁边的金袍道士，仔细辨认了片刻，突然“咦”了一声，脸色骤变，扯了扯青儿的袖子，急道：“五公主！不对！那个妖道！什么得道神仙！就是他！小神认得他！他就是那个几次三番陷害董家村几位仙子的恶徒！变化多端，品行低劣，专靠坑蒙拐骗修炼邪术，无恶不作！”

“什么？！”青儿闻言大惊，猛地看向那金袍道士。

只见那道士表面仙风道骨，眼神流转间却的确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奸猾之气。再看向赵渊，他竟对那妖道一副虚心请教、深信不疑的模样，甚至还因对方演示的一个小小腾空术而面露赞许！

一股怒火“噌”地窜上青儿心头。她气得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空中那个被蒙蔽的王爷：“好你个赵渊！我这般如花似玉、货真价实的仙女在你面前，你不来请教，反倒去信一个江湖骗子，还被他这点微末伎俩唬得团团转！居然敢冷落我，与这种恶徒来往！不给他一点教训，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呀！”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带着女儿家的娇嗔与愤怒，浑然忘了自己刚才还想着要悄悄离开。

一旁的土地公听得一愣，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青儿。五公主这语气……怎么听着不像是要划清界限回天庭，倒像是……像是凡间妻子在嗔怪那不务正业、误交损友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