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蔑的论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赵渊的心脏。他可以承受雷霆加身,却无法忍受旁人如此轻贱他与青儿之间超越生死的情谊。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屈辱与坚定的火焰,朗声抗辩,声音因激动而微哑:“娘娘!微臣与五公主确是真心相爱!绝非镜中所见那般肤浅!我们愿为彼此付出一切,此心天地可鉴!”他望向青儿,期盼能得到她的回应,共同面对。
“付出……一切?”王母重复着这四个字,语调悠长,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你倒是个硬骨头。”她不再看赵渊,而是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青儿,语气带着一种“引导”式的提醒,却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胆寒:“青儿,你从小被母后捧在手心,只怕连‘疼’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仙骨,母后可以不剔你的。但你且自己想想,天规对于仙凡相恋,除了剔仙骨,还有何等刑罚?”
话音未落,一本散发着古朴沧桑气息、缠绕着因果之线的命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王母手中,封面上赫然是“赵渊”二字!那簿子仿佛重若千钧,压得整个凌霄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青儿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瞬间冰凉!她懂了!她彻底懂了!七妹用最珍贵的仙骨换爱情,大姐夫用万年金丹换相守……而天庭对赵渊,他们不稀罕他的修为!他们要更狠地惩罚他——剥夺他引以为傲、视为责任与生命意义的亲王尊位,将他从那云端打落凡尘,贬为贱籍,永世不得超生!那命格簿上,一笔一划,改的可是别人的生生世世。生生世世,让他所有的抱负、所有的守护、所有的骄傲,都在泥泞中化为乌有!
不!不能! 青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裂!她想起赵渊深夜仍在灯下处理政务时微蹙的眉头,想起他谈及边关安定、百姓安居时眼中闪烁的、如同少年般炽热的光芒,想起他书房里那堆积如山的、关乎江山社稷的奏章……他的人生意义,在于守护这片他热爱的土地和人民!夺去他的亲王尊位,折断他的羽翼,让他从此在贫贱中挣扎,看着他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这对他而言,是比魂飞魄散更残忍的极刑!她怎么能让爱人受这样重的刑罚?罪名仅仅是因为爱她?
我怎么能……怎么能为了自己那点私心,亲手将他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巨大的恐惧和保护欲压倒了一切。青儿做出了此生最痛苦的决定。所有的挣扎、不甘和深入骨髓的爱恋,都被一种更为剧烈的、想要保护所爱之人的决心所覆盖。她必须亲手斩断这情丝,必须让他恨自己,必须让他……完好地回到属于他的位置上去!
越接近最终的审判,青儿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她不再感到害怕,那双总是盛着明媚笑意的眼眸里,此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认命般的坦然。她甚至准备平静地迎接可能到来的剔仙骨惩罚,只要……只要不牵连到他。
而赵渊,已然上前一步,将青儿隐隐护在身后,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不容撼动的坚定,向王母深深一揖:“娘娘。所有罪责,皆因微臣一人而起。是微臣蛊惑公主,滞留凡间,亦是微臣……情难自禁,与公主结为夫妻。一切过错,赵渊愿一力承担!请陛下、娘娘明鉴,所有惩罚,赵渊甘愿领受,与五公主无关!”
他想将所有的罪责都扛在自己肩上。
青儿看着赵渊宽阔而决绝的背影,听着他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罪责揽下,心中痛如刀绞,却也更加坚定了她的选择。她轻轻推开赵渊护着她的手臂,走上前,对着御座盈盈一拜,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母后。女儿……知错了。”
赵渊猛地转头看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疑惑。不是说好,无论如何,绝不屈服的吗?!
殿内一片寂静。
只见青儿抬起头,脸上强行挤出一个“幡然醒悟”的表情。她仿佛终于被王母说中了心事,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深入骨髓的痛苦硬生生压下去,换上一副面具,狠心道:
“母后说得对!女儿……女儿自幼娇生惯养,金枝玉叶,一点苦也不肯吃,最是贪慕虚荣,也万分珍惜这副皮囊!”她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尖锐,像是在说服别人,更是在说服自己,“让我剔仙骨下凡,去过那清苦不堪、粗茶淡饭的日子,我是一万个不愿意的!想想都觉得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面对自己的“真实”,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说出那句最违心、最残忍的话,对象是她最深爱的人:“我……我吃不了爱情的苦!赵仙官……他确实一直待我很好,我们只是……只是一时情难自禁,才犯下大错!女儿知错了!愿意回转天庭,闭关修炼,了断尘缘!”
话音落下,殿中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哄笑和议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轻蔑。
“呵,我就说嘛,五公主哪受得了凡间的苦?”
“到底是娇生惯养,一点风雨就退缩了。”
“看来之前那情深似海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啊!”
“花瓶终究是花瓶,中看不中用。”
众仙的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针,刺在青儿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但她不能退缩。她几千年来被贴上的“花瓶”标签,在此刻,被她亲手稳稳地、牢牢地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