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断……尘缘?”
赵渊如遭五雷轰顶,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青儿。他眼中的光芒瞬间破碎,只剩下全然的痛苦和彻底的迷茫,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与他有过最亲密羁绊的人。“青儿,你……”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那些记忆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她在他怀中娇嗔,她在他耳畔许下生生世世的诺言,她依偎着他,星眸闪亮地说“只要有夫君在,哪里都是仙境”……难道那些温存,那些炽热,那些毫无保留的依赖,全都是假的?都是建立在权势富贵之上的海市蜃楼?
青儿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多看一眼,自己辛苦筑起的堤坝就会彻底崩溃。她强迫自己扭开头,用那种冷漠又带着势利的语气,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不仅凌迟着赵渊的心,也在将自己寸寸割裂:“是!我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当初……当初就是爱慕你的权势地位,贪图你能给我的荣华富贵和无限宠溺,才与你在一起的!”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从她喉咙里血肉模糊地扯出来。
“你的意思是……”赵渊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绝望的深渊里捞出来,浸满了血腥气,“如果我不是亲王,一无所有,落魄潦倒,你根本不会……不会多看我一眼?不会与我在一起?”
“……是。”青儿死死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如同岩浆般灼烧着她的脸颊,汹涌而下,却依旧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将她和他一同推入地狱的答案。两人明明近在咫尺,能感受到彼此痛苦的呼吸,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名为“现实”与“背叛”的冰冷鸿沟,各自泪流满面,心如刀绞,演着这场绝望的戏。
得到这锥心刺骨的确认,赵渊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支撑他整个世界、所有信念与快乐的基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碎成齑粉。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双曾映满星辰与她笑靥的眼眸,里面的光,一点点,一点点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与黑暗。
青儿感受到他目光的死寂,心如同被碾碎般剧痛。她转向御座,深深拜伏下去,身体因为强忍的哭泣和决绝而剧烈颤抖,声音带着杜鹃啼血般的凄厉:
“今日,女儿愿与赵渊和离!从此仙凡两隔,恩怨两清!”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王母,语带哀求,却字字如钉,要将赵渊推离危险的漩涡,“求母后……念在赵渊曾对天庭有功,允他带着修为返回凡间,继续做他的富贵王爷吧!这身法力,只要他不用于征战,用于自保……也算全了他昔日待我的一片……‘心意’!” 她将“心意”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刻意的轻蔑与不屑,仿佛那只是一场可以用权势衡量的交易。
“恩怨两清……好一个恩怨两清!”赵渊想放声大笑,笑这荒唐的一切,笑自己痴心错付,可喉咙里却只涌上无尽的悲凉和空洞。他还想说什么,还想问一句为什么,却见王母袖袍一挥,一道蕴含着强大禁制力量的金光,如同无形的沉重枷锁,骤然笼罩了他!
他感到一股冰冷彻骨、不容抗拒的规则之力,如同最坚硬的烙印,深深打入他的神魂深处——法力永不可用于战争!这如同折断了一只猛虎的利爪,虽留其形,却夺其魂。
下一刻,天旋地转,空间扭曲。他被一股无可抗拒的、蛮横的力量狠狠裹挟、抛离。凌霄殿的景象,青儿那绝情而苍白的脸,众仙或鄙夷或怜悯的目光,都在瞬间远去、模糊、消失……
眼前景象骤然清晰。
他已然回到了凡间,那座熟悉到刻入骨血的王府书房。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书房内陈设依旧,紫檀木案上熏香袅袅,一切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静谧,奢华,仿佛那一个多月的天庭波澜,那刻骨铭心的爱恋与背叛,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只是,怀中再无那个温软馨香的娇躯,耳边再无那声清脆带笑、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夫君”。
方才凌霄殿上的一切,如同最清晰的噩梦,反复在他脑海中上演——青儿那冰冷绝情的话语,她承认“贪慕权势”时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她轻贱他们之间一切“心意”……每一帧画面,都像最锋利的冰凌,反复穿刺着他已然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心脏。
他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热度和生机的雕像。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却暖不透那彻骨的冰寒。曾经的雄心壮志,守护家国的信念,与她共建未来、生儿育女的憧憬……似乎都在那句锥心的回答和这场残酷的背叛中,变得苍白、可笑,失去了所有意义。
世界依旧运转,王府依旧繁华。
唯有他,被遗弃在了这片繁华的中央。
手背上,一滴冰凉的液体悄然滑落,砸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无人察觉的湿痕。
证明着这颗心脏,还在机械地、麻木地跳动着,承载着这无边无际、深入骨髓的绝望与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