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红儿轻手轻脚地抱走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余下风穿过桃梨树枝叶的沙沙声,以及赵渊心中那丝挥之不去的、陌生的柔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小小身体的温热和重量,那抓住他衣襟的微弱力道,竟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更让他心神动摇。
鱼日凑过来,嘿嘿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怎么样,赵兄,带娃的感觉不错吧?瞧你那架势,还挺像模像样的!”
赵渊收敛心神,面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淡淡道:“不过是凑巧他不哭罢了。孩童幼弱,需得精心呵护。” 他语气平稳,仿佛刚才那个因婴儿一个笑容而怔神的人不是他自己。然而,他却没有立刻回到之前讨论的发明上,目光不经意间又瞟向了里屋的方向。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的食神,端着一盘刚出炉、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桃花糕走了过来,温和地笑道:“赵仙官辛苦了,尝尝新做的点心。” 他顿了顿,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这孩子确实招人疼,只是……唉,七公主和董永初为人父母,许多事情还在摸索,若有赵公子这般沉稳的长辈偶尔看顾,是孩子的福气。”
食神的话说得委婉,却恰好戳中了赵渊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一点。他如今孑然一身,王府虽大,却冷清空寂。这孩子与他投缘,那纯粹的依赖和信任,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他冰封的心湖。或许……偶尔来看看这个孩子,也不错?至少,这院子里会因为这小生命而多几分生气。
他没有明确答应,只是接过食神递来的桃花糕,咬了一口,清甜软糯,却莫名品出了一丝苦涩。他转移了话题,重新与鱼日讨论起水车的细节,只是心思是否全然投入,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自那日后,赵渊来董家村的次数似乎更频繁了些。他依旧是与鱼日探讨“正事”,但总会“顺便”问一句孩子的情况。有时会遇到红儿或紫儿抱着孩子在院中晒太阳,他会驻足片刻,看着那小家伙挥舞着藕节般的手臂,咿咿呀呀地发声。偶尔,孩子看到他,会露出无齿的笑容,甚至伸出小手求抱。
每当这时,赵渊总会犹豫一瞬,然后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下,略显僵硬地接过孩子。说来也怪,那孩子一到他怀里,总是格外安宁,要么好奇地抓他的头发或玉佩,要么就靠在他胸前呼呼大睡。赵渊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也能颇为熟练地调整姿势,让孩子睡得更舒服。
他甚至开始留意起孩童的用品。一次回王府,他竟鬼使神差地吩咐管家,去寻些上好的、柔软的棉布和适合婴儿玩耍的、无害的玉器或铃铛过来。老管家虽感诧异,但见王爷吩咐时那看似随意却隐含关切的神情,也不敢多问,连忙去办。
这一切,青儿在偷偷下凡时,都远远地看在了眼里。她看到赵渊抱着他们的孩子,那小心翼翼又难掩温柔的模样,让她心如刀割,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慰藉。他什么都不知道,却本能地对孩子好。这或许,是命运对他们,唯一的一点慈悲吧。
她不敢现身,只能隐身,贪婪地看着那副父子温馨的画面,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多么想告诉赵渊一切真相,告诉他自己从未贪慕虚荣,告诉他这是他们的骨肉……但她不能。天规如山,她不能前功尽弃,不能再将他和孩子置于险境。
而赵渊,虽然心中对青儿的“背叛”依旧耿耿于怀,怨怼难消,但每次抱着这个“七妹的孩子”,感受到那全然的信赖与温暖,他心头的坚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一角。他依旧会因想起青儿而心痛,依旧会在夜深人静时感到孤寂,但生活中,仿佛多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需要他默默守护的牵挂。
这无声的羁绊,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轻,却已在赵渊看似平静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涟漪。他不知道这涟漪最终会扩散至何方,只知道,这个与他“有缘”的孩子,已然在他荒芜的世界里,种下了一颗名为“牵挂”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