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账破

卯时，夜色将褪。唐醒立在南城楼，左臂机括展开，一只铜制"飞鸢"振翅而起，鸢腹装满火油与硫磺。飞鸢掠过屋脊，直扑"西苑秘库"——那是二皇子萧庭烨暗设的中转仓。火舌坠落，库房被炸得瓦砾横飞，账册、火印、私信俱化火蝶，随风飘散。唐醒望火，轻声道："证据烧了，罪却活着。"

辰时，西市茶坊。柳藏烟席地而坐，乌木匣横膝，冰丝为弦。指尖拨动，音线钻窗入户，飘进正聚众议价的藩镇商耳中。曲声是《阳关》，却缺末拍，余音在空中颤成细线，越拉越长——忽地"铮"一声，冰丝自断，音线反噬，茶盏尽裂，商贾口鼻溅血。众人惊呼"鬼音"，四散。柳藏烟收匣，低笑："音已放，藩镇心脉，乱。"

巳时，星溪司正堂。文溪将《和籴勘合册》呈交中书省，并代草《乞废和籴疏》。疏上详列十六仓亏空、火印、私兵、藩镇勾结。然而午牌未过，急旨骤降——

"闻西诽谤宗室，诋毁皇弟，着削职拿问，交大理寺勘治！"

原来烧库的飞鸢、火印，引得西苑抓到了"机会"：二皇子萧庭烨反咬一口，称星溪司"伪造黑账，构陷亲王"。中书拟票，太子萧庭燎为避嫌，竟一言不发。文溪被羽林军押出司门，雪打在她掀开的帽檐上，朱砂痣第一次被众人看见，像一粒将熄未熄的火星。

午时一刻，曲星立于丹墀，面对天子与两位皇子。太子庭燎眉目温润，却掩不住唇角微挑；二皇子庭烨怒容满面，袖中拳头青筋暴起。

"臣请保闻西。"曲星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殿外雪声。

"证据呢？"天子抬眼。

曲星抬手，霜刃自阴影中步出，抛上一只染火漆的铜匣——匣内是飞鸢残片、火印拓纹、薛仲疯中写下的供词，还有沈放暗录的银账。铁证如山，二皇子面色骤变。太子却轻咳一声："即便如此，闻西擅改祖制，终是僭越。"

曲星垂眸，折烛剑半出鞘，寒光映雪，像一道未判的生死线："若僭越可救百姓，臣，与她同罪。"

殿中一时寂然，只闻雪落。

未时，圣旨再下——

"闻西暂押，减刑一等；和籴案移交星溪司继续清查。曲星戴罪立功，一月内定谳。逾期不破，两罪并罚。"

文溪被押回司门，曲星立于阶前相候。雪光刺眼，两人影子被门槛切开，一内一外。

"怕么？"曲星低问。

文溪抬眼，朱砂在雪下灼灼："怕。可能不怕？"

曲星伸手，拂去她肩上的雪，指尖不经意掠过那粒朱砂——像替十年前失散的自己，确认火还在。

"一月。"他转身，"我为你，刻下第一道无罪。"

雪落在折烛剑脊，化成水，水沿着剑槽流进鞘里，像一条不肯结冰的河。

亥时，皇城钟鼓齐鸣，却非更点。一匹血色快马冲破永定门，马上校尉肩插断箭，嘶声高喊：

"北境急报——铁颜部三十万骑越阴山，已破雁关！"

雪夜的风瞬间变得腥咸。曲星立于丹墀，折烛剑在掌心映出赤红。他抬眼，仿佛看见千里外的狼烟正翻涌成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