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怀中之人逐渐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曲星抬起头,看着星溪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的疯狂和混沌终于彻底散去,露出了星溪从未见过的、清澈而疲惫的底色,甚至还带着一丝……释然和解脱。
“对……不起……”他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有鲜血从嘴角溢出,“利用……你……”
星溪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恨吗?当然恨。但此刻,看着这个用生命最后时刻保护了她的、偏执疯狂的魔鬼,她的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复杂和悲凉。
“都……结束了……”曲星看着她流泪的样子,似乎想抬手替她擦去,却已经没有力气。他的目光开始涣散,声音微不可闻,“星溪……若有来世……不做……棋子……只做…………”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风中,无人听清。
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头无力地垂落在星溪的臂弯里。
缠绕在他心口的那根蓝色因果线,发出一声只有星溪能听到的、细微的碎裂声,彻底消散于无形。
他死了。
死在了她的怀里。用最不可能的方式,保护了她。
战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星溪抱着曲星尚且温热的身体,跪在尘埃之中,久久没有动弹。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分不清这泪为谁而流——为死去的亲人战士?为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还是为怀中这个一生都活在谎言、偏执和痛苦中,最终以这种方式落幕的男人?
赵先生走了过来,看着死去的曲星和失魂落魄的星溪,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朝廷军队收敛。
最大的威胁消失了。
但尘埃,并未落定。
土司联盟与朝廷之间那脆弱的平衡,随着曲星的死亡,即将被打破。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星溪轻轻放下曲星的尸体,站起身。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扫过神色各异的联盟首领,最后落在赵先生脸上。
她的眼神,不再有彷徨,不再有软弱,只剩下经历过极致痛苦与毁灭后,淬炼出的冰冷与坚定。
她活下来了,背负着无数的生命、秘密和一段扭曲的因果。
这片土地的未来,将由她亲手参与塑造。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属于星溪的时代,在她怀抱死亡的那一刻,正式开启。
曲星死后第三年,星溪站在新落成的议事厅前。这里曾是官寨的废墟,如今成了各族联合议政之所。
她废除了土司独裁,建立了由各族推举长老共治的盟约。商队重新打通了茶马古道,汉地的犁具和织机在这里扎根。曾经的血色战场已开满荞麦花,孩子们在新建的学堂里朗读诗文。
赵先生如今是这里的常客,他捻须笑道:"星溪夫人,朝廷已正式将此地设为西南安抚司。"
星溪望向远山,那里埋着曲星未寒的骨。她轻抚腰间那枚重新镶嵌的兔子玉佩——如今里面装着盟约的印信。
毁灭与新生,从来都是一体两面。她用仇人的骨血作肥,在这片焦土上种出了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