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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晦影同行

赤瞳巫女

阳光,如同一位小心翼翼的访客,从未被厚重窗帘完全遮蔽的缝隙中悄然挤入,在落满细微尘埃的空气中投下一条狭窄而温暖的光带,最终安静地躺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之上。昨夜残留的阴冷与惊惶,似乎在这缕具象化的温暖面前稍稍退却。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药草香气,但在晨光的调和下,那凝重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神秘感被柔和了些许,染上了一点令人安神的、属于人间的暖意。

瞳子是在一种近乎奢侈的安宁中缓缓醒来的。意识回笼的瞬间,没有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与警报嘶鸣,没有镣铐束缚四肢的冰冷与沉重,没有绝望压抑的啜泣与呻吟。身下的床铺异常柔软,包裹着她依旧瘦削的身体,阳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棉被,带来一种熨帖的暖意。她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来确认,昨夜那惊心动魄的逃亡、冰冷囚笼的终结、以及这个充满药香的安全屋,并非濒死前大脑馈赠的残酷幻梦。

她真的逃出来了。从一个充斥着钢铁、符文与绝望的地狱,逃到了这个……这个虽然陌生却充满了生机的地方。在一个名为腐樱的、冷漠又强大的女巫的庇护之下。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仿佛动作稍大就会惊散这来之不易的宁静。洗漱用的水是温的,毛巾柔软干净,旁边放着一套叠好的、略显宽大的亚麻布衣裤,显然是腐樱为她准备的。换上干净衣服,布料摩擦着皮肤的感觉都让她感到新奇而珍惜。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忐忑,推开了卧室通向外面药房兼客厅的门。

外间,腐樱已经起来了。她正站在那具巨大的、擦拭得锃亮的黄铜蒸馏器前,微微倾身,仔细观察着冷凝管里一滴一滴缓慢坠落的、呈现出奇异翡翠绿色的液体。晨曦透过窗户的格子,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让她那通常过于冷冽的线条显得略微平和。听到门轴转动的轻微声响,她转过头,目光在瞳子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如同扫描仪般快速确认了她的状态,随即淡淡开口:“醒了?桌上有早餐。”

靠窗的小木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细微热气的白粥,米粒熬得烂熟,几乎看不出形状,透着一股温润的米香。旁边是一小碟腌渍得恰到好处的、呈现出琥珀色的不知名菜蔬,看起来脆嫩爽口。还有一杯清澈的、散发着淡淡清甜香气的药草茶,颜色浅金,不见任何渣滓。

“谢谢您,腐樱小姐。”瞳子小声道谢,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她慢慢在桌边坐下,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粥的温度恰到好处,暖融融地滑过喉咙,落入空乏的胃袋。小菜酸咸适口,极大地激发了食欲。那杯药草茶入喉温润,带着奇妙的回甘,仿佛能继续洗涤她体内残留的虚弱与惊惧。她吃得很慢,很仔细,一方面是因为身体依旧虚弱,需要细嚼慢咽;另一方面,是她下意识地想将这份平静的、无人打扰的、属于“清晨”的每一刻,都深深地刻印在心里,无限拉长。

腐樱忙完手里的活,也端着一杯同样的药草茶,在她对面的一张铺着软垫的旧扶手椅上坐下,随意翻看着一本皮质封面、边缘磨损严重的厚皮笔记。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交谈,沉默在弥漫的药香与晨光中流淌,却并不令人尴尬,反而滋生一种奇异的、令人放松的舒适感——一种无需言语、彼此存在即安心的默契雏形。

吃完早餐,瞳子主动收拾了碗筷,拿到角落那个小小的、同样堆放着不少晾干草药的水槽边仔细清洗干净。腐樱没有阻止,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认可。

“今天感觉怎么样?”腐樱合上笔记,忽然开口问道,声音平稳无波,像是在询问一个实验样本的数据。

瞳子擦干手,转过身,认真地内视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好多了。身上……那些被镣铐磨破的地方没那么疼了,骨头里的那种酸软无力也减轻了很多,好像……有力气了一些。”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看向腐樱,那双被“隐匿晨星”掩盖成深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光,混合着不易察觉的期待和一种怯生生的、近乎幼兽般的依赖,“腐樱小姐……今天……需要我做什么吗?我可以帮忙整理草药,或者研磨药粉,我以前……帮蚀姬妈妈做过一些……”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担心这个要求过于唐突。

腐樱将笔记放在一旁,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眼前的少女依旧苍白瘦弱,宽大的衣服更显得她形销骨立,但那双眼睛里确实有了微弱却真实的光彩,像风中残烛,看似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那种全然的、小心翼翼的、几乎将她视为唯一支柱的依赖感,让她心底那点因收留巨大麻烦而升起的不耐与冷硬,悄然消散了些许。

“你的身体远未恢复,魔力本源更是脆弱得像暴晒后的蛛网,最忌劳累。”腐樱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比最初少了几分冰冷的距离感,“胡乱动用力量,只会让‘隐匿晨星’的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反噬自身。”她话锋一转,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向外面,“不过……总是像地窖里的蘑菇一样闷在这屋里,也不好。下午阳光正好,没什么人的时候,可以出去透透气。”

“出去?”瞳子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惊恐地后退了半步,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外面……外面安全吗?他们……‘净化者’……会不会有巡逻?那些探测器……”逃亡的阴影和研究所的经历如同梦魇,瞬间攫住了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里是我精心挑选的地方,位于三不管的旧城区边缘,人流复杂,‘净化者’的巡逻队很少涉足,最近的抑魔发生器也在两公里之外。”腐樱打断她的恐慌,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安心的笃定,“只是在这附近几条巷子里走走,不走远。你需要适应外面的空气和阳光,需要让身体记住正常行走的感觉。总是躲在屋里,像受惊的鼷鼠,反而更容易因为举止异常而引人怀疑。”她走到一个挂满杂物的衣帽架前,取下一顶帽檐宽大、款式陈旧的软帽和一条素色的、质地柔软的亚麻围巾,递给她,“戴上这些,遮一下脸。你的眼睛现在很普通,只要自然些,没人会特别注意你。”

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阳光变得慵懒,将陈旧的巷子涂抹成一片温暖的金黄色。腐樱带着瞳子走出了那栋仿佛被时光遗忘的三层小楼。瞳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腐樱身后半步的距离,宽大的帽檐投下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素色围巾又拉高掩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紧张不安的、不断快速扫视四周的褐色眼睛。她身体的每一根线条都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对每一个细微的声响——远处孩子的笑闹、门轴的吱呀、甚至猫跳过墙头的窸窣——都反应过度。

巷子曲折而安静,地面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偶尔有满面皱纹的老人坐在自家门槛外的马扎上,靠着墙根打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凝固的油画。也有皮毛脏污的野猫懒洋洋地蹿过屋顶,碧绿的眼睛瞥过巷中的两人,又漠不关心地消失不见。空气不再是从研究所逃出那晚的冰冷浑浊,而是带着初春特有的、微凉的清新,混合着泥土的潮气、附近人家做饭的烟火气、以及墙角顽强生长的青苔和野花的淡淡气息。

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不是在押送、转移、逃亡的情况下,走在“正常”的、有着生活气息的世界里。没有枷锁,没有监视的目光,没有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抑魔嗡鸣和恶意。阳光毫无阻隔地照在身上的暖意,微风拂过脸颊、撩起发丝的轻柔触感,都让她鼻腔发酸,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贪婪地、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能将一点点“自由”的味道融入身体。

腐樱的步伐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她偶尔会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石缝里某种不起眼的、开着紫色小花的野草,低声告诉她:“那是紫地丁,清热凉血,捣烂外敷可治痈疖。”或者用脚尖点了点墙角一片深绿色的苔藓:“那是墙藓,晒干研末,是很好的止血粉。”走到某个巷口,她会看似随意地瞥一眼墙上一道仿佛孩童随意刻画的涂鸦,对瞳子解释:“那是个简易的警戒符文,如果带有敌意或强大魔力波动的人经过,我会知道。”

她的讲解简洁明了,没有多余废话,像一位耐心而严格的导师,正在逐步向学生揭开一个隐藏世界的面纱。瞳子认真地听着,努力将每一个字、每一种植物的形状、每一个符文的样子都刻进脑子里。对她而言,腐樱的每一句话都蕴含着力量和知识,是她渴望触碰却又不敢奢求的、关于“生存”的真实法则。她越来越紧地跟着腐樱,仿佛她是这片陌生而令人不安的外界中唯一的光源,是她与这个“正常”世界之间唯一的、至关重要的连接点和安全索。她的目光几乎无法从腐樱那挺拔、冷静而可靠的背影上移开。

她们拐过几个弯,走到巷口一家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杂货铺前。店铺门脸很小,招牌上的漆字早已斑驳脱落,窗台上放着几盆蔫头耷脑的绿植。腐樱推开门,门楣上悬挂的一只老旧铜铃发出清脆而悠长的“叮当”声。

“李婆婆,老规矩。”腐樱对柜台后面一位正靠着椅背打瞌睡、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说道,语气是罕见的、带着一丝熟稔的随意。

老妇人被铃声惊醒,睁开浑浊但透着精明的眼睛,笑眯眯地看了看腐樱,又好奇地瞥了一眼她身后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影子里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瞳子,却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慢悠悠地“哎”了一声,转身颤巍巍地走向里屋去取东西。

铺子里拥挤而杂乱,货架上堆满了各种日常杂货,从针头线脑、火柴肥皂到干货调料、劣质糖果,琳琅满目,空气中混合着灰尘、酱油和某种熏肉的味道,充满了粗糙而真实的生活气息。瞳子躲在腐樱身后,偷偷地看着这一切,感觉既新奇又不安,这一切离她过去的世界太过遥远。

腐樱从李婆婆手里接过一个用牛皮纸包得方正正的小包裹,付了几张零钱。离开杂货铺,走到稍微僻静一点的巷角,她把纸包递给瞳子。

瞳子疑惑地接过,入手有些沉。在腐樱的眼神示意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用透明玻璃纸简单包裹着的水果硬糖,橙黄色的,看起来十分普通。

“补充体力。”腐樱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然后继续迈步往前走。

瞳子捏起一颗糖,笨拙地剥开有些粘黏的玻璃纸,将那块橙黄色的、硬邦邦的糖块放入口中。瞬间,一股强烈而纯粹的酸甜柑橘味在她舌尖炸开,那是一种简单、直接、几乎粗暴的快乐信号,沿着味蕾一路冲撞进她的大脑。她小心地用舌尖抵着糖块,让它慢慢融化,那陌生的甜味似乎不仅仅停留在口腔,而是丝丝缕缕地渗进了心里,奇异地冲淡了那积年累月沉淀下来的、近乎本能的苦涩。她悄悄抬起眼,看着前方腐樱被午后阳光勾勒出一圈柔和光晕的侧脸轮廓,心底那份沉甸甸的依赖和感激,愈发浓重得化不开。

回去的路上,她们经过一个小小的、设施陈旧的街心公园。几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孩子正在那里嬉笑打闹,秋千被荡得老高,滑梯上不断有小小的身影尖叫着冲下来,笑声清脆而富有感染力,像一群喧闹的麻雀。

瞳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隔着围巾和帽檐的阴影,远远地望着。她的童年记忆里,只有无尽的风沙、冰冷的实验室、蚀姬妈妈紧绷的侧脸和永无止境的逃亡。这种寻常孩子肆无忌惮的、发自内心的快乐,对她而言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模糊不清的故事,美丽,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腐樱也停了下来,沉默地站在她身边,目光同样投向那片喧闹,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在瞳子以为她会催促离开时,腐樱才极轻声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融在风里:“很吵,是不是?”

瞳子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腐樱指的并非孩子们物理意义上的笑声,而是他们灵魂所散发出的、纯粹而旺盛的生命能量波动——那种未经雕琢、毫不设防的活力,在她过于敏锐的通灵感知里,确实形成了一种嘈杂喧嚣的背景音,像无数细小的针尖轻轻刺着她的神经。她没想到腐樱连这种极其细微的感知都能察觉到,并且……理解她的感受。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因为这份难以言喻的、细微至极的理解,而涌起一股酸涩又温暖的暖流。原来,她不是唯一一个觉得这“热闹”有些刺耳的人。

“习惯就好。”腐樱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是安慰还是陈述。她忽然抬起手,极其自然地替瞳子将被风吹得有些松散的围巾末端重新掖好,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少女柔嫩的下颌皮肤。

那触感冰凉而略带粗糙,是常年摆弄药材和仪器的手,动作却意外地轻柔。瞳子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帽檐下的耳朵尖悄悄红了。

“走吧,该回去准备晚上的药浴了。”腐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极其自然地收回手,转身,沿着来路向家的方向走去。

瞳子下意识地摸了摸刚刚被触碰到的下颌皮肤,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奇异的触感。她看着腐樱那仿佛能隔绝一切纷扰的、挺拔而可靠的背影,赶紧迈开脚步,小跑着跟上。这一次,她与腐樱之间的距离,似乎又在不知不觉中,缩短了微不足道却意义非凡的一点点。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在坑洼不平的巷路上拉得很长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如同某种无声的羁绊,在暮色中缓缓延伸。对于瞳子而言,这个短暂得仿佛一瞬、又漫长得如同永恒的平凡下午,像一颗被小心翼翼拾起、擦净、珍藏起来的宝石,微弱却坚定地照亮了她灰暗生命的一角。而走在她前方半步的那个身影,那个名为腐樱的女巫,已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成为了她全部安全感、依赖与……无声仰望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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