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旧城区狭窄的巷道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只有几盏残破的路灯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斑驳墙壁和凹凸路面的轮廓。空气冰冷潮湿，带着垃圾腐烂和铁锈混合的沉闷气味。
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最终在距离“李婆杂货铺”百米外的阴影里彻底熄灭。数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货车如同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停。车门打开，一队全身笼罩在黑色作战服、佩戴着夜视仪与便携式抑魔场发生器的“清道夫”队员鱼贯而下，动作迅捷如鬼魅，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烬夜最后下车。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制服外套，但外面罩了一件防弹背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笃定的光芒，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他抬了抬手，一名队员立刻递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精密仪器——高灵敏度魔力残留探测仪。仪器的屏幕原本只有微弱的背景波动，但当烬夜将其指向杂货铺方向时，屏幕边缘瞬间泛起了一圈不易察觉的淡红色光晕，并发出极其细微的蜂鸣。
“能量残留……虽然很微弱，但很清晰。”烬夜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腐樱，你果然和这里脱不了干系。”
他没有立刻下令强攻，而是带着两名贴身护卫，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杂货铺木门。他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李婆婆那苍老而带着睡意的声音：“谁……谁啊？这么晚了，打烊了……”
“开门，帝国净化部队，例行检查。”烬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李婆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从门后探出来，浑浊的眼睛在看到烬夜和他身后全副武装的士兵时，瞬间充满了惊恐和畏惧。
“总……总监大人？您……您怎么这么晚来了？”她声音颤抖，下意识地想关上门，却被烬夜用脚抵住。
烬夜没有理会她的反应，直接推门而入，两名护卫紧随其后。杂货铺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小小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陈旧货物和灰尘的味道。烬夜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扫过逼仄的空间，掠过那些堆积如山的杂物，最终定格在李婆婆惊慌失措的脸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腐樱穿着研究员制服的照片，伸到李婆婆眼前，声音冰冷：“老太太，认识这个人吗？最近有没有见过她？”
李婆婆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啊……总监大人……我……我一个老婆子，怎么会认识研究所的大人物……”
“真的没看见？”烬夜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压迫阴影，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别忘了你的身份……‘媒介’李婆婆。这帝都地下，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经过你这双手？跟我装糊涂，有意义吗？”
“媒介”这个称呼，像是一根针扎进了李婆婆的神经。她身体一颤，脸色更加苍白，但还是强撑着摇头，声音带着哭腔：“真的……真的没有……总监大人明鉴……我早就金盆洗手，只是个等死的老太婆了……”
烬夜盯着她看了几秒钟，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谎言。但他没有继续逼问，只是冷哼了一声，收回了照片。“最好没有。如果让我发现你撒谎……”他没有说完，但话语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他转身，对手下挥了挥手：“看来不在这里。去下一个区域搜查，重点排查所有可能与女巫有牵连的场所！”
清道夫小队迅速而有序地退出杂货铺，引擎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
直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李婆婆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瘫软地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但她浑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清明和焦急。她闭上眼，集中精神，一种无形的、基于长期共生和隐秘契约的心灵感应，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荡开微弱的涟漪，穿越黑暗，指向腐樱藏身的小楼方向。
【小樱……快走！他来了！带着探测器和很多人！刚从我这儿离开，怀疑上你了！快！】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在小楼地下密室整理最后一批必须带走的药剂和笔记的腐樱，动作猛地一僵！脑海中清晰响起的、属于李婆婆那焦急万分的警告，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他还是找来了！比预想的更快！而且直接找到了李婆婆那里！这说明烬夜已经掌握了相当确凿的线索，怀疑的焦点彻底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瞳子！”腐樱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快！拿上那个最小的包裹！我们立刻离开！”
正在旁边帮忙收拾的瞳子被腐樱骤变的脸色和语气吓到，手中的一卷古籍差点掉落。“腐樱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没时间解释了！烬夜带人过来了！快！”腐樱语速极快，一把将桌上几个最关键的小瓶药剂和那本皮质笔记塞进一个特制的内衬软垫的挎包，同时快速扫视密室，将一瓶仅剩的、闪烁着不稳定微光的“隐匿晨星”改进版药水抓在手里。
就在这时，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如同催命符般，从楼上传來！咚！咚！咚！每一声都像砸在两人的心脏上！
“腐樱！开门！帝国净化部队！立刻开门接受检查！”门外传来冷硬的喊话声。
完了！来不及从预设的密道离开了！腐樱的大脑飞速运转，眼神决绝。她一把拉过惊恐万分的瞳子，将手中那瓶珍贵的药水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
“听着！”腐樱盯着瞳子的眼睛，语气急促而严厉，“这是最后的高浓度隐形药水，效果很强但可能不稳定，持续时间不确定！我现在把它洒在你身上，你立刻想办法从厨房那个通风口爬出去！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不要出声！找个最黑暗的角落躲起来，等到天亮再想办法混出城！”
“不！腐樱小姐！那你怎么办？！”瞳子紧紧抓住腐樱的手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舍。
“我有办法！”腐樱用力掰开她的手，眼神冰冷而坚定，“我在这里拖住他们！快走！”她猛地拔掉瓶塞，将瓶中那如同液态夜空般的药水迅速而均匀地泼洒在瞳子身上。
药水接触皮肤的瞬间，瞳子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入空气的涟漪，只剩下一个极其淡薄的轮廓。
“快走！”腐樱最后推了她一把，指向厨房的方向。
瞳子看着腐樱决绝的背影，咬了咬牙，含着泪，凭借着记忆和对能量波动的微弱感知，踉跄地朝着厨房挪去。
门外，烬夜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撞开它！”
一声巨响，特制的破门锤狠狠砸在门锁位置，木屑飞溅，整扇门应声向内倒塌！
烬夜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清道夫”，踏着门板的残骸，闯了进来。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瞬间扫遍整个客厅，最终定格在独自站在客厅中央、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的腐樱身上。
客厅里一片狼藉，显然刚刚经历过匆忙的收拾。几个打开的柜子空空如也。
烬夜挥了挥手，清道夫们立刻分散开来，迅速搜查各个房间。
“报告！卧室无人！”
“报告！厨房通风口有近期攀爬痕迹！”
“报告！发现密室入口，但已被从内部锁死！”
烬夜没有理会这些报告，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腐樱脸上，一步步向她逼近，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的笑意。
“腐樱药剂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是在……加班做实验吗？”他在离腐樱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语气轻佻，眼神却凶狠得像要剥开她的皮肉，“来，坐下，我们好好聊聊。”他指了指旁边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
腐樱没有动，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两名清道夫上前，粗暴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强行压坐在椅子上。
烬夜拖过另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身体前倾，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亲爱的三级药剂师，”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告诉我，我们宝贵的样本，朽木瞳子小姐……现在的‘研究进展’如何了呀？”
腐樱的心脏狂跳，但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丝职业化的微笑：“总……总监阁下，进展……还可以，正在分析一些关键数据……”
“放屁！”烬夜猛地一拍旁边的桌子，巨响在房间里回荡！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暴怒的狰狞，“你他妈还在跟我演戏！牢房里那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堆草药渣滓！你敢用替身糊弄我？！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也是那些该死的女巫同党？！”
腐樱被他的暴怒吓得一颤，但依旧咬紧牙关：“我不知道牢房里的是谁……但我……我一直听从您的命令，在尽力研究……我不是女巫！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您难道一点都不信任我吗？”
“信任？”烬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眼神冰冷刺骨，“好啊，你要证明是吧？我给你机会证明你的‘清白’和‘忠诚’。”
他朝旁边一名戴着白手套、提着银色金属箱的技术人员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上前，打开箱子，里面是几支造型奇特的注射器和一小瓶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液体。
“按住她！”烬夜命令道。
清道夫更加用力地制住腐樱，将她牢牢固定在椅子上。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腐樱激烈地挣扎起来，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别怕，只是开个‘证明’而已。”烬夜拿起那瓶蓝色液体，用一支极其纤细的滴管吸取了一些，“这是一种特制的显形药水，能暂时剥离一切伪装，显示出你眼睛最真实的模样……据说，某些古老血脉的眼睛，会与众不同。”
他不顾腐樱的挣扎和哀求，强行掰过她的脸，将那冰凉的、带着奇异刺激性的蓝色液体，滴入了她的双眼！
一阵灼烧般的剧痛从眼球传来，腐樱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紧紧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剧痛渐渐消退，变成一种奇异的冰凉感。烬夜冷冷地命令：“睁开。”
腐樱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刹那间，周围所有的清道夫，包括烬夜本人，都微微吸了一口冷气！
原本腐樱那双看似普通的深褐色眼眸，此刻已经完全变了！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邃到极致的蔚蓝色！仿佛将整个星空、无垠的深海都浓缩在了那两汪秋水之中。蓝色瞳孔深处，有点点细碎的银光闪烁流转，如同银河旋涡，又似蕴藏着无尽的奥秘与力量。这双眼睛，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非人得令人心悸！
烬夜怔怔地看了几秒，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震惊、狂喜和残忍的复杂笑容。
“哈……哈哈……果然……果然如此！”他伸出手，近乎痴迷地想要触摸那双眼睛，却在半途停住，“真是一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啊。看来，用那个红瞳的小怪物做实验，是舍近求远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决绝：“既然找不到瞳子，那就用你来代替吧！你的这双眼睛，你的身体……或许才是真正通往永生的钥匙！”
他猛地站起身，对手下厉声下令：“把她带走！直接送往最高级别实验室！加装三重抑魔枷锁！我要亲自‘研究’她！”
队员上前，准备将暂时因药水副作用而虚弱的腐樱拖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看似无力反抗的腐樱，眼中蓝光一闪！她一直被反剪在背后的手猛地从袖口滑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无色透明的粘稠液体——那是她以防万一始终藏在身上的高浓度腐蚀性药剂！
“别碰我！”她大喊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瓶中的液体朝着离她最近、正伸手抓她的两名清道夫脸上泼去！
“嗤——！”
白烟冒起，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强腐蚀性的液体瞬间烧毁了他们的防护面罩，灼烧皮肤和眼睛！两人捂着脸痛苦地倒地翻滚。
几乎同时，腐樱的另一只手快速从腰间摸出一个黑色小球，狠狠砸向地面！
“砰！”一声闷响，小球爆开，释放出大量浓密的、带着刺鼻甜杏仁味的紫色烟雾！烟雾迅速弥漫整个房间，遮挡了视线。
“毒气！闭气！戴面具！”栖川玄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拉上了腰间的防毒面具。烬夜也早有准备，冷静地戴上了自己的特制面罩。
但其它“清道夫”队员就没那么幸运了，吸入烟雾的人立刻感到呼吸困难，喉咙灼痛，纷纷咳嗽着踉跄后退，阵型大乱。
腐樱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像一尾滑溜的鱼，猛地从椅子上窜起，撞开一个因毒气而失去行动力的“清道夫”部队，朝着破开的房门冲去！她之前悄悄解除的警报触发器此刻发挥了作用，刺耳的警报声在小楼内外响起，但这反而为她制造了更多的混乱。
“追！她跑不远！启动所有追踪器！”烬夜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来，带着被戏弄后的暴怒。他和栖川玄，率先冲出烟雾，只见腐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道的黑暗中，只有远处不断响起的警报声标示着她逃亡的方向。
腐樱不顾一切地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异常醒目。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巷，利用杂物和拐角躲避可能的射击。警报声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如同死神的脚步。
终于，她看到了那间熟悉的、破旧的杂货铺。她用尽最后力气扑到门前，疯狂拍打着门板。
门几乎立刻开了一条缝，李婆婆苍老而惊恐的脸露了出来。看到腐樱那双变成深蓝色的眼睛，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快进来！”李婆婆一把将几乎虚脱的腐樱拽进屋内，迅速关上门，插上门栓。
“瞳子呢？”李婆婆紧张地问，声音颤抖。
“我……我让她先跑了……”腐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婆婆……我被发现了……我的眼睛……”
“别怕！孩子，别怕！有婆婆在！”李婆婆蹲下身，紧紧抱住颤抖不止的腐樱，浑浊的眼里满是心疼和决绝，“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先躲起来！”
她搀扶起腐樱，挪到杂货铺最里面，推开一个堆满空箱子的角落，露出一个隐蔽的活板门。下面是一个狭窄陡峭的楼梯，通向阴冷潮湿的地窖。这是李婆婆最后的避难所。
而此刻，小巷外，紫色的毒烟逐渐散去。几名吸入毒气的“清道夫”队员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脸上被泼洒腐蚀液体的两人更是奄奄一息。烬夜和栖川玄，站在狼藉的现场，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大人……我们……”栖川玄，低声请示。
烬夜看着腐樱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探测器上那个正在快速移动、最终停留在杂货铺位置的信号光点，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而戏谑的笑容。
“跑？你以为跑到那个老媒婆那里就安全了吗？”他轻轻掸了掸制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眼神如同看着掉入陷阱的猎物。
“召集后续部队，包围杂货铺。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他冷冷地下令，声音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腐樱……还有那个老不死的……你们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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