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雨总带着黏腻的湿热,贺峻霖坐在窗边拆快递时,指腹不小心蹭到了信封边缘的霉斑。那是个牛皮纸信封,没有寄件人地址,只在右下角用铅笔写着“雾岛”两个字,笔迹潦草得像被风吹过的草。
他拆开信,里面是张泛黄的信纸,字迹比信封上的规整些,却透着少年人独有的跳脱:“峻霖,听说你考上了岛外的大学,恭喜。雾岛的灯塔修好了,晚上亮起来的时候,像把星星钉在了礁石上。你说过想来看一次,要是放假了,记得回来。”
落款是“严浩翔”,日期停留在七年前的夏天。
贺峻霖的指尖顿了顿。七年前,他确实说过这话。那时他和严浩翔还是雾岛中学形影不离的伙伴,常在放学后溜到海边,看老灯塔在暮色里闪着昏黄的光。后来严浩翔突然搬家,没留下联系方式,只托同学带了句“我走了”,像颗投入深海的石子,连涟漪都没留多久。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辅导员发来的消息,提醒他暑期实践报告的截止日期。贺峻霖盯着“雾岛”两个字,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购票软件。去雾岛的船每天只有一班,末班船的余票还剩一张。
收拾行李时,他翻出了个旧铁盒,里面装着严浩翔送他的海螺,还有两张被海水泡得发皱的电影票。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去岛外看电影,严浩翔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星际穿越》的票,散场时在影院门口的台阶上,说以后要一起去看真正的星空。
船驶离港口时,贺峻霖靠在栏杆上,看海岸线渐渐缩成一条细线。雾岛的名字没骗人,快靠岸时,一层薄雾漫了过来,把远处的灯塔裹成了朦胧的光点。码头的石阶上站着个穿蓝色工装的青年,身形挺拔,正低头看手机,侧脸的轮廓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贺峻霖提着行李箱下船,那人恰好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青年的眼睛很亮,带着点惊讶,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像雾散后突然露出来的海平线。
“贺峻霖?”他开口,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些,尾音还带着雾岛特有的软糯。
贺峻霖喉结动了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严浩翔?”
严浩翔笑了,眼角弯起的弧度和七年前一模一样:“你真的来了。”他接过贺峻霖的行李箱,指腹不经意擦过贺峻霖的手背,带着海风的凉意,“信收到了?我前阵子整理旧物时发现的,想着也许你还留着地址,就寄出去了。”
“刚收到。”贺峻霖跟在他身后,看他的背影穿过薄雾,“你……一直在雾岛?”
“嗯,高中毕业就接了家里的活儿,修灯塔,守码头。”严浩翔回头,指了指远处的灯塔,“去年台风把塔尖吹坏了,修了大半年才好。你不是想看亮起来的样子吗?今晚就能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的侧影,突然觉得七年间的空白像被雾气填满了。他想问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想问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岛上的海蛎饼,还是王阿婆做得最好吃吗?”
严浩翔脚步顿了顿,转头笑得更欢了:“你还记得?她现在退休了,女儿接手了摊子,味道差了点,但配冰汽水还是绝配。”
雾气渐渐淡了,远处传来归航渔船的鸣笛。贺峻霖望着严浩翔眼里跳动的光,突然觉得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或许不只是为了实践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