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冰冷的纪念品

　　便携冷藏箱的冷气，如同墓穴中溢出的寒气，氤氲在昏暗、布满诡异图案的地下室里，也透过头盔摄像头的画面，冰封了指挥车内每一个人的呼吸。

　　那枚木质书签，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冰袋之上。熟悉的蕨类尾端雕刻，在冷光下泛着一种了无生气的、冰冷的光泽。

　　它不是随意丢弃的。它是被精心放置的，像博物馆里一件珍贵的展品，等待着唯一的、指定的参观者。

　　留给林默的。

　　“纪念品”这个词，如同恶毒的诅咒，再次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

　　陈璐的脸色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白得发青。她对着麦克风，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寒意而紧绷：“技术组！立刻远程扫描书签！注意任何可能存在的生物或化学陷阱！行动组，封锁那个冷藏箱，没有指令谁也不准触碰！”

　　“明白！”

　　屏幕上，技术兵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微型扫描设备，激光线划过书签表面。数据流快速跳动。

　　“初步扫描…未发现常见爆炸物或放射物痕迹…表面有极其微弱的…冷凝水珠和低温保存导致的细微木质收缩…”

　　“等等！”技术兵的声音突然提高，“扫描检测到书签内部…有异常中空结构！非常微小，像是…嵌入了一根极细的玻璃毛细管！”

　　毛细管？！

　　里面会是什么？浓缩的“幽影蕨”提取物？致命的毒药？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能无损取出吗？”陈璐急问。

　　“风险极高！毛细管壁极薄，低温下更脆，稍有不慎就会破裂！内容物未知！”

　　绝对不能在现场冒险！

　　“将冷藏箱整体密封！立刻送回总部最高级别生化实验室！”陈璐果断下令，“通知实验室做好万全准备！”

　　地下室内，行动队员用特制的密封容器将那个小小的冷藏箱层层包裹，如同处理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另一边，医疗组正在对昏迷不醒的张哲瀚进行紧急初步检查。他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脱水，营养不良，身上有多处束缚造成的瘀伤和轻微溃烂，但令人稍微松了口气的是，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或torture痕迹。

　　“他的意识状态很奇特，”随队医生的声音带着困惑，“生理指标显示他处于深度衰竭，但脑电波却异常活跃，而且波动模式…非常混乱，不符合任何一种已知的昏迷或睡眠状态。”

　　像是…大脑被困在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立刻送回医院重症监护室！全程监护！”陈璐的心沉了下去。张哲瀚的身体还活着，但他的精神呢？是否已经被那种可怕的东西彻底摧毁了？

　　担架被迅速抬出。指挥车内，众人刚因为找到生还者而稍缓的心弦，又因这诡异的状况和那枚冰冷的书签而再次绷紧。

　　林默死死盯着屏幕上被密封带走的冷藏箱，感觉那冰冷的寒意似乎穿透了屏幕，直接钻入了他的骨髓。苏雅知道他一定会来。她甚至算准了警方会发现这个地下室，会发现这个箱子。

　　她不仅仅是在挑衅。

　　她是在按部就班地执行她的“实验计划”。而自己，就像那个笔记本上记录的“受体”，正一步步走入她预设的“情绪冲击”情境中。

　　恐惧，愤怒，震惊，无力感…这些算不算“极端的情绪体验”？算不算她需要的“催化剂”？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摆脱这种被操控的感觉。他必须冷静。必须比她的计算更冷静。

　　“陈队，”他忽然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紧绷而有些沙哑，“笔记本。李文博家发现的那本笔记本。上面除了分子式和记录，有没有…类似日记的，关于她个人想法的东西？”

　　他记得那些零散的词语：【需要更强烈的情绪冲击…】【终极平静…】

　　她在追求什么？仅仅是操控和毁灭吗？

　　陈璐立刻示意技术中心调取笔记本的扫描件，快速浏览那些令人费解的页面。大部分是冰冷的数据和符号，但在某些角落，确实夹杂着一些断续的、更像是内心独白的字句，笔迹时而娟秀平稳，时而变得急促潦草，甚至带着一种疯狂的力度。

　　【…完美的表象之下，皆是腐朽。他们不配拥有那份平静。】

　　【…恐惧是最好的净化剂，唯有极致的战栗，才能触及灵魂的真实底色。】

　　【…为什么无法稳定？为什么总是崩溃？是催化剂纯度不够？还是锚点强度不足？】

　　【…林夕…那个意外的干扰项…她的恐惧很纯粹…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新的素材…更强的锚点…他感觉到了…他一定会来…】

　　【…终极平静…那无悲无喜的永恒寂静…我必须得到…】

　　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扭曲的、近乎宗教狂热的追求。她似乎并非以杀人为乐，而是将那些“完美”的男人当成了实验材料，试图通过激发极致的恐惧，来提炼或者抵达某种她所谓的“终极平静”？

　　而林夕，果然是她早期实验的一个“意外”的组成部分！

　　至于“他”…显然指的就是林默自己。一个她评估中“更强”的“锚点”。

　　“疯子…”陈璐看着那些文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高智商的疯子！”

　　林默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妹妹的死亡，在苏雅眼中，只是一次“纯度不够”的实验失败？

　　就在这时，技术中心传来了对那枚书签更深入的分析汇报——基于高精度扫描图像的初步研判。

　　“陈队，实验室那边对毛细管进行了超精微扫描建模…初步判断，内部储存的液体…成分异常复杂，但主体并非已知毒剂或致幻剂…其分子结构式，与我们之前从花瓣和李文博戒指上检测到的残留物，有高度同源性，但…更纯粹，更稳定。”

　　“更重要的是，”技术警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扫描显示，毛细管内部似乎…还存在某种极微量的、特殊的…生物荧光标记物质。这种标记物质…具有独特的衰变周期。”

　　“这意味着…”陈璐立刻抓住了关键。

　　“这意味着，如果这毛细管破裂，里面的液体流出，那么无论它沾染到哪里，那种荧光标记都会在特定波长的光下显现出来，并且…根据其衰变程度，可以大致推断出破裂发生的时间！”

　　指挥车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恐吓或挑衅。

　　这是一个…

　　“监控…”林默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她在监控这枚书签的状态！她要知道，它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被谁…打开的！”

　　或者说，她要知道，林默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何种程度的“情绪冲击”，而导致了这枚“纪念品”的毁坏！

　　那破裂的瞬间，那流淌出的液体，无论是什么，都将成为一个信号，一个反馈！

　　反馈林默此刻的情绪状态，是否达到了她所需要的“催化剂”的强度！

　　她不仅在远处观察。

　　她还在实时收集“实验数据”！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指挥车内的每一个人。

　　这个女人的算计，已经深入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

　　陈璐猛地站起身，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通知实验室！绝对！绝对不准试图打开那根毛细管！重复！不准打开！进行外部冷冻保存，等待进一步指令！”

　　她放下通讯器，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然后缓缓转向林默。

　　她的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震惊、警惕，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担忧。

　　“林默，”她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从现在开始，你接触的任何东西，去的任何地方，都必须经过最严格的检查。”

　　“她对你兴趣的浓烈程度，已经超出了案件本身。”

　　“你不仅仅是下一个目标。”

　　陈璐的目光落在那屏幕上定格的、被密封的冷藏箱图像上，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你，本身就是她实验仪器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读数指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