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崩潰与共鳴

　　林默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腦波監測圖上，代表自我意識的信號微弱得幾乎探測不到，如同風中殘燭。而那個被意外激活的控制協議信號，則像藤蔓般纏繞在他意識的廢墟上，異常活躍，不斷嘗試著更深的紮根。

　　醫療組全力施救，勉強穩住了他的生命體徵，但對於意識層面的創傷，他們束手無策。心理專家面色凝重地告訴陳璐，這次的打擊是毀滅性的。林默不僅是記憶的閘門被衝垮，更是對自我認知的基石產生了動搖——他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被精心挑選、被無情利用的「實驗品」，甚至妹妹的悲劇也源於此。這種存在層面的否定，足以摧毀任何人的求生意志。

　　「他……還願意醒過來嗎？」專家低聲說出了所有人的憂慮。

　　隔壁的蘇雅，則呈現出截然相反的狀態。她的腦波活動在經歷了短暫的「狂喜」後，並未恢復到之前的分析模式，而是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頻率的共振狀態。彷彿她體內某個長久沉寂的核心終於被喚醒，正與林默意識廢墟中那個活躍的控制協議進行著遠程的、緊密的「握手」與「同步」。

　　她的生理指標平穩，但那種無形的「存在感」急劇增強，即便隔著厚厚的屏蔽牆，也讓人感到一種冰冷的壓迫。她不再僅僅是「觀察」，她正在吸收，吸收著林默崩潰時釋放出的巨大痛苦和絕望能量，並將其轉化為自身某種進程的催化劑。

　　陳璐意識到，蘇雅等待的「時機」或許就是這個——林默意識的徹底崩潰！只有當他自身的防禦完全瓦解，那個植入的協議才能毫無阻礙地執行最終指令，無論那指令是「回收」還是其他什麼！

　　他們之前努力穩固林默的意識，無意中反而延緩了蘇雅的最終步驟。而這次意外，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成了蘇雅啟動最終程序的開關！

　　不能再等了！必須主動介入，哪怕風險再高！

　　陳璐將目光投向了那截被轉移到特殊實驗室的锈蝕鏈環。既然這「物理道標」與蘇雅和林默腦中的協議都存在共振聯繫，那麼它或許不僅是通訊工具，也可能是一個干擾器，甚至是一個開關！

　　她召集了技術團隊和神經科學專家，提出了一個極其冒險的方案：利用鏈環的共振特性，主動向林默的大腦發送一種經過精心設計的「反相共鳴信號」。這個信號的目的，不是去修復他破碎的意識（那已經不可能），而是去干擾那個活躍的控制協議，打斷它與蘇雅的同步過程！

　　這就像在兩個精密同步的儀器之間，投入一個不和諧的噪聲源。結果難以預料：可能成功干擾協議，也可能因為林默意識過於脆弱而導致徹底腦死亡，甚至可能因為鏈環的「臨界狀態」引發不可控的能量反饋。

　　「我們沒有選擇了。」陳璐的聲音因疲憊和決絕而沙啞，「不干涉，林默的意識會被蘇雅完全吞噬，我們等於親手將他送給了惡魔。干涉，至少還有一線生機，哪怕代價可能是……失去他。」

　　經過緊張的模擬計算和風險評估，團隊最終制定了一套詳細的操作方案。他們將使用最低的有效功率，發射一段模擬林默「心域壁壘」核心頻率、但相位完全相反的共振波，通過鏈環進行放大和定向投射。

　　行動定在深夜。

　　特殊實驗室內，鏈環被安置在一個極度靈敏的共振監測裝置中央。技術人員緊張地校準著參數。醫療中心那邊，林默的生命體徵被實時傳輸過來，各項急救設備準備就緒。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一次賭上生命的操作。

　　「能量輸出設定完成，共振頻率鎖定，反相模式啟動……三、二、一……發射！」

　　一股無形的、特定頻率的能量場被激發，通過锈蝕的鏈環進行了奇特的放大和轉化，變成一道極其微弱卻帶著某種「否定」意味的共振波，穿透層層屏蔽，精準地指向醫療中心林默所在的位置。

　　幾乎在信號發出的瞬間——

　　監測林默腦波的屏幕陡然變化！

　　那個異常活躍的控制協議信號，如同被無形的針刺中，發出了一連串劇烈而混亂的波動！它與蘇雅腦波之間的同步共振，出現了明顯的斷續和失真！

　　有效！

　　然而，林默本就微弱的自我意識信號，在這股外來的「反相共鳴」衝擊下，也如同被狂風掠過的餘燼，猛地閃爍了一下，幾乎熄滅！監護儀上的生命指標瞬間跌入危險區域！

　　「維持信號！醫療組準備強心劑！」陳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盯著屏幕。

　　特殊實驗室裡，那截處於臨界狀態的鏈環，在承載和放大這股「反相」能量時，表面的蕨類圖案閃爍著不穩定的幽光，那道深刻的裂痕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彷彿隨時會徹底斷裂！

　　與此同時，隔離室內的蘇雅，腦波監測圖上那高頻率的共振狀態被猛地打斷！她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卻充滿了驚怒的悶哼！身體甚至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緊閉的雙眼眼皮劇烈顫動，彷彿想要強行睜開！

　　干擾起效了！不僅干擾了協議，也直接影響到了作為「源」的蘇雅！

　　「信號持續發射！注意鏈環狀態！」陳璐下令。

　　十秒……二十秒……

　　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林默的生命指標在危險線上下劇烈波動，腦波圖上，控制協議的信號在干擾下變得極不穩定，時強時弱。而他那縷自我意識的信號，在經歷了瀕臨熄滅的危機後，竟然奇蹟般地沒有完全消失，而是在那片混亂的「反相」背景中，頑強地維持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不同頻率的微弱波動！

　　那波動，不再是之前「心域壁壘」的溫和堅韌，而是一種更加原始、更加純粹的……求生本能！

　　就在這時！

　　「咔——嚓！」

　　一聲清晰的、來自特殊實驗室的斷裂聲通過通訊器傳來！

　　監控畫面顯示，實驗室中央那截锈蝕的鏈環，終於無法承受「臨界狀態」下的能量負荷，從那道裂痕處，徹底斷裂成了兩截！

　　幾乎在鏈環斷裂的同一毫秒——

　　林默腦波監測圖上，那個活躍的控制協議信號，如同被切斷了能源，驟然熄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蘇雅那邊，高頻率的共振腦波也如同斷線的風箏，猛地戛然而止！她發出一聲壓抑的、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嘶吼，身體劇烈地痙攣了幾下，隨即所有的生理指標瞬間跌落到比之前更低的谷底，腦波變得一片空白，真正的、毫無生氣的空白！

　　信號發射被緊急停止。

　　特殊實驗室內，斷成兩截的鏈環靜靜地躺在那裡，失去了所有奇異的光澤，變成了一堆真正的廢鐵。

　　醫療中心病房，林默的生命體徵在醫療組的全力搶救下，緩緩從危險區域回升，最終穩定在一個極度虛弱但尚存一線生機的水平。他的腦波圖上，只剩下那縷代表求生本能的、微弱到極致的波動，在一片寂靜的背景中，孤獨而頑強地閃爍著。

　　隔離室內，蘇雅的所有數據表明，她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類似腦死亡的深度沉寂。

　　指揮中心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代價慘重的劇變驚呆了。

　　鏈環毀了。

　　協議似乎清除了。

　　蘇雅沉寂了。

　　但林默……也只剩下最後一絲渺茫的生機。

　　陳璐緩緩坐倒在椅子上，渾身脫力。

　　他們似乎阻止了蘇雅的最終計劃，斬斷了她與林默之間的邪惡連接。

　　但他們贏了嗎？

　　看著屏幕上林默那僅存一線的生機，陳璐心中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只有無盡的沉重和揮之不去的疑問。

　　蘇雅真的徹底失敗了嗎？

　　那縷微弱的求生本能，能帶領林默再次穿越死亡的幽谷嗎？

　　這場跨越了意識與現實的漫長戰爭，似乎以一種兩敗俱傷的方式，驟然抵達了終點。

　　而終點之後，是未知的虛無，還是……渺茫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