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分牌的数字还在跳动,场馆内观众的呐喊像潮水般撞在耳膜上——这场决定季后赛名额的关键战,第三节刚过半,我方仍落后五分。
“百里天,你上!”
教练的声音穿透替补席的嘈杂,百里天几乎是瞬间弹起,随手将搭在肩上的毛巾扔在椅背上。运动鞋踩过球员通道的地板,他指尖还残留着赛前热身时的汗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场必须赢。
刚踏上赛场,对面穿红色球衣的前锋就带着球冲了过来。那是联盟里出了名的“得分机器”,爆发力极强,可百里天的中线防守向来是队里的王牌。他沉下重心,目光死死锁着对方的运球轨迹,在对方变向的瞬间猛地抢断,转身就往对方篮下冲。
全场观众的欢呼声陡然拔高,队友在两侧掩护,百里天迈开长腿,眼看就要完成一记势在必得的灌篮。然而就在他腾空跃起,指尖即将触碰到篮球的刹那——
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像突然涨潮的海啸,所过之处,场馆的座椅、观众的身影、甚至空中的篮球,都在瞬间被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失重感猛地攥住心脏,百里天在白光中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荒诞又崩溃的念头:
“这剧情不对吧?我是主角吧,咋第一章就要死了?!”
2015年8月26日,江海市的天空像是被太阳烧化了一般,炽热的光线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据气象资料记载,这年8月全市平均气温介于38.1~39.7℃之间 ,今天的体感温度更是让人仿佛置身火炉。偏偏江海中学选在这个时候搞军训,校园里一片热气腾腾,学生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结束了上午的训练,纷纷涌进食堂。
百里天端着餐盘,站在熙熙攘攘的食堂里,蒸腾的热气与饭菜的香味混在一起,却勾不起他一丝食欲。重生归来,那些未来的记忆像潮水般在脑海翻涌,让他对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老铁,你咋了?”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百里天扭头,就看到盛天帆关切的脸。盛天帆,他高中时的死党,曾经一起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谈天说地。可一想到他未来情场失意后自甘堕落,因性乱感染艾滋,最终自杀身亡的悲惨结局,百里天心里就一阵揪痛。
“没事,有点热。”百里天扯出个勉强的笑容,敷衍着回答。
这时,另外两个同学也围了过来,他们的面容有些模糊,百里天一时竟想不起名字。只记得高中前期大家玩得很好,一起度过了不少欢乐时光。
“老铁,是不是害怕了?”其中一人打趣道,“中午还信誓旦旦说要表白来着……”
表白?百里天猛地回过神,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餐桌旁,张碧玉正和闺蜜坐在一起吃饭。张碧玉,那个让他在七年前高一军训时就一见钟情的女孩。记得当时,他鼓起勇气坐到她旁边,一顿慌乱又直白的表达,最后连人家名字都没问清楚,就灰溜溜地跑开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阳光透过食堂的窗户,洒在张碧玉的发丝上,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晕。她轻轻笑着,和闺蜜说着什么,眉眼弯弯,美得像一幅画。这画面和记忆里重叠。
食堂里风扇转得嗡嗡响,热风裹着饭菜的油味扑在脸上,百里天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却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发沉。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张碧玉身上,前世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正顺着毛孔一点点往外渗——他怎么会忘呢?这个让他掏心掏肺喜欢了整个高一的女孩,从来没给过他明确的回应,却总在他快要放弃时递来一点甜。比如运动会上递来的半瓶水,比如晚自习后随口说的一句“今天的题好难”,就凭着这些零碎的瞬间,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心甘情愿围着她转了大半年。
可更多时候,是她若即若离的“吊”。放学路上遇到,她会笑着跟他打招呼,转头却挽着别的男生的胳膊讨论新出的电影;他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限量版笔记本,她收下时说了句“谢谢”,隔天却被他看见那本子在另一个男生手里当草稿纸;最让他记恨又难堪的,是高二上学期的那次班级聚会,他坐在角落看着她跟人玩游戏,输了的惩罚是在对方胸口画圈,她毫不犹豫地走到隔壁班那个篮球打得好的男生面前,指尖带着笑意轻轻划过对方的校服衬衫,眼底的光芒亮得刺眼。
那时候他攥着杯子的手都在抖,耳边是同学起哄的笑声,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可转头看到张碧玉看过来的眼神,他居然还傻傻地觉得,她是不是在故意气自己?现在回想起来,百里天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shit”——当初的自己,真是卑微到了尘埃里,活脱脱一个供人取乐的小丑。
可也正是这份难堪的喜欢,让他猛地想起了另一个名字——尤芷兰。
那是他当初为了气张碧玉,故意找来的“替代品”。记得那时候他跟张碧玉又闹了别扭,看着她跟别的男生说说笑笑,他心里堵得慌,恰好班里转来尤芷兰这个文静的女生,说话声音轻轻的,当时有人找她背古诗,自己故意捣乱惹笑人家。他脑子一热,就想借着尤芷兰让张碧玉吃醋,于是开始每天早上绕远路去学校门口的早餐店,给尤芷兰带她爱吃的豆浆和肉包;晚自习后留在教室,陪她一起解不会的数学题;周末约她打王者,明明自己是国服打野,却故意装作不会玩,让她用辅助跟着自己,还笨手笨脚地保护她。
十五天,不长不短的时间,他靠着这些刻意的“示好”,真的让尤芷兰动了心。记得那天放学,他在操场边等她,她红着脸递过来一瓶橘子汽水,小声说“我们要不要试试在一起”时,他心里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有点慌——他知道,自己对尤芷兰没有半分喜欢,所有的靠近,都只是为了给张碧玉看。
可他还是点了头。那段时间,他故意在张碧玉面前跟尤芷兰走得很近,看到张碧玉皱眉的样子,他甚至还觉得有点得意。可尤芷兰的好,却像温水煮青蛙似的,慢慢裹住了他。她会记得他不吃蒜,每次一起吃饭都帮他挑掉;他打球崴了脚,她每天放学扶着他回家,还特意去药店买了消肿的药膏;他因为张碧玉心情不好时,她从不多问,只是安安静静地陪他坐在操场边,递给他一颗糖,说“难过的话,吃点甜的就好了”。
他不是没动心过,可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他当初接近尤芷兰的目的太龌龊,龌龊到他不敢面对她的眼睛。于是在高二分班时,他故意选了理科,而尤芷兰选了文科,隔着两层楼的距离,他开始刻意疏远她。
起初尤芷兰还会找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他找借口说要补课;她发微信跟他分享学校的趣事,他只回“哦”“知道了”;后来渐渐地,尤芷兰也不找他了,两人从形影不离的情侣,慢慢变成了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再后来,连点赞都少了。
偶尔刷到尤芷兰的朋友圈,看到她跟文科班的同学一起去看画展,看到她在运动会上拿了长跑冠军,看到她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照片里的她笑得很灿烂,长发披肩,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每次看到这些,百里天心里都会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他当初为了一段不值得的感情,亲手推开了那个真心对他好的人,而未来的他却告诉自己,喜欢她,这对吗?
“老铁,发什么呆呢?再不吃菜都凉了!”盛天帆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手里的筷子戳了戳他餐盘里的番茄炒蛋。
百里天回过神,低头看着餐盘里已经没了热气的饭菜,又抬头望向张碧玉的方向——她刚好跟闺蜜说完话,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像前世那样,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心跳加速,会迫不及待地想凑过去跟她说话。可现在,他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反而想起了尤芷兰当初递给他橘子汽水时,指尖的温度。
这一世,他不会再做那个围着张碧玉转的小丑了。至于尤芷兰……百里天握紧了筷子,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如果能再遇到她,他想好好跟她说声“对不起”,如果可以,他想试着弥补前世的遗憾,不再让那个温柔的女孩,因为自己的幼稚和自私,留下满心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