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湖心岛时,林墨才发现这座传说中的移动岛屿,竟是依托着巨大的冰山底座在罗布泊的流沙中漂浮。星轨逆转后,冰山开始缓缓下沉,那些会发光的植物渐渐失去光泽,像燃尽的烛火般黯淡下去。
林先生靠在骆驼背上,精神好了许多,只是看着渐渐消失的岛屿,眼神里总带着些复杂的情绪。“那里藏着太多恩怨,沉了也好。”他轻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墨说。
林墨没有接话,只是握紧了青萍剑。剑身上的金纹已经淡去,恢复了暗青色的温润,却比以往更加沉重。他知道,这重量里不仅有乾坤玉的秘密,还有苏清寒没能喝到的那顿酒,和苏慕云未说完的话。
回程的路比来时顺利许多。断末阁群龙无首,残余势力要么被望月阁的追兵剿灭,要么四散逃亡,再也构不成威胁。林墨沿途总能看到望月阁的弟子在清理战场,他们看到林墨背上的青萍剑,都会恭敬地行礼——苏慕云的死讯已经传开,江湖人都知道,是这个江南来的少年,终结了断末阁的阴谋。
路过黑沙城时,秦山带着伙计在城门口迎接。看到林先生平安归来,他激动得老泪纵横,拉着林墨的手说个不停,说要在迎客楼摆三天流水席,庆祝这场胜利。
“不必了。”林先生摆摆手,“江湖事了,我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他看向林墨,“小墨,你呢?是跟我回江南,还是……”
林墨摸了摸青萍剑的剑鞘,那里还藏着乾坤玉。他想起苏清寒临终前的眼神,想起苏慕云对望月阁的嘱托,轻声道:“我想先去望月阁。”
林先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也好。有些事,总该有个交代。”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木盒,递给林墨,“这是乾坤玉,你收好。何时想通了,就回江南找我。”
林墨接过木盒,入手温润,仿佛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的能量。他对着林先生深深鞠了一躬:“师父,您多保重。”
“你也是。”林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登上了秦山准备的马车,朝着东方而去。马车渐渐远去,扬起的沙尘模糊了车影,也模糊了林墨的视线。
他站在城门口,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直到苏清寒的短匕剑穗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望月阁所在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像一幅朦胧的画。
苏清寒的伤药是望月阁特制的“青霜散”,林墨一直贴身带着,此刻药瓶还温着,只是再也用不上了。他握紧药瓶,翻身上了骆驼,青萍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仿佛在为他指引方向。
抵达望月阁时,正值暮春。山间的杜鹃开得如火如荼,映得青石台阶一片绯红。阁中弟子听说林墨来了,纷纷出来迎接,为首的是位白发长老,正是苏慕云的师父,望月阁的代阁主。
“林小友,一路辛苦了。”白长老拱手为礼,眼神里带着惋惜与赞许,“清寒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她是望月阁的骄傲。”
林墨对着白长老深深一揖:“晚辈林墨,特来交还青萍剑谱和乾坤玉。”
“剑谱和玉,你且收着。”白长老摇头,“清寒临终前传讯,说你已领悟青萍剑意,是剑谱最好的传人。至于乾坤玉,昆仑派已派人来接,你亲手交还给他们,也算了却一桩江湖公案。”
林墨愣了一下,想起苏清寒最后那句“别忘了那顿酒”,眼眶忽然一热。原来她早就料到了结局,连后续的事都安排好了。
三日后,昆仑派的人到了。为首的是位中年道长,正是当年昆仑玉碎案的幸存者之一。他接过乾坤玉时,老泪纵横,对着林墨和苏清寒的牌位深深一拜:“多谢林小友,多谢苏姑娘。昆仑派欠你们的,永世不忘。”
交接完乾坤玉,林墨在望月阁住了下来。他每日在苏清寒练剑的山崖上练剑,青萍剑法在他手中越发纯熟,时而轻灵如流云,时而沉猛如惊雷,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白长老偶尔会来指点一二,看着他的眼神,总带着些看苏慕云和苏清寒的影子。
转眼又是半年。秋风起时,林墨收拾好行囊,准备回江南找师父。他在苏清寒的牌位前放上一束她最喜欢的野菊,轻声道:“清寒姑娘,我要回江南了。等明年春天,我再来看你,给你带江南的新茶。”
牌位上的照片是苏清寒十五岁时拍的,眉眼间还带着些稚气,却已隐隐有了后来的清冷。林墨对着照片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望月阁。
下山时,他遇到了一位说书先生,正在客栈里讲“青萍剑客荡平断末阁”的故事。故事里,江南少年林墨手持青萍剑,与望月阁女侠苏清寒并肩作战,最终粉碎了断末阁的阴谋,只是结局里,苏女侠并没有死,而是与林剑客一起,隐居在了江南水乡。
“这故事编得不错。”林墨笑着坐下,点了一壶女儿红,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对着空着的对面杯子倒了一杯,“清寒,这杯酒,我先替你喝了。”
酒入喉,带着些微的辛辣,却暖得人心头发烫。林墨看着窗外飘落的秋叶,忽然觉得,江湖路长,只要心里有牵挂,有念想,再远的路,也能一步步走完。
青萍剑在行囊里轻轻颤动,仿佛在应和他的心声。林墨笑了笑,起身付了酒钱,朝着江南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有人在与他并肩前行。
江南的桂花该开了,师父泡的桂花酒,一定很香。而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回到望月阁的山崖上,再练一遍青萍剑,就像苏清寒从未离开过一样。
江湖路远,剑胆琴心,只要信念不灭,传奇就永远不会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