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秋一路向南,鞋磨破了底,脚踝渗出血,混着泥水结成硬痂。她不敢走大路,只敢沿着荒僻的田埂走,夜里就蜷缩在破庙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包袱——里面有陆景渊留下的碎玉,还有他让人备好的干粮。
第三日清晨,她在溪边洗脸,看见水里映出的自己:头发散乱,面色蜡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她伸手摸向胸口,两块碎玉被体温焐得温热,拼接处的裂痕像一道疤,刻在玉上,也刻在心里。
“陆景渊……”她对着水面轻声念他的名字,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说等他,可他被锁在宫墙里,她被追得像条丧家之犬,这“等”字,又能撑多久?
正恍惚着,远处传来马蹄声。苏砚秋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躲进芦苇丛。是一队官差,举着画像,画像上是她的脸,旁边写着“叛党余孽苏砚秋,悬赏捉拿”。
“听说这女人勾得陆太傅神魂颠倒,连公主都不要了。”
“可不是嘛,陛下怒得很,说要把她抓回来,当着太傅的面问罪呢!”
马蹄声渐远,苏砚秋才从芦苇丛里钻出来,浑身都在抖。她摸出碎玉,指尖忽然触到一丝黏腻——是血。不知何时,陆景渊留给她的那半块碎玉上,沾了点暗红的血痕,像从玉里渗出来的一样。
她猛地想起随从最后那句话:“大人说,等他处理完这里的事,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来成亲。”
他是不是出事了?
苏砚秋的心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她咬了咬牙,转身往回走——她不能就这么逃了,她要知道他怎么样了。
走了没几步,就撞见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货郎见她面生,又衣衫褴褛,眼神里带着警惕:“姑娘是从长安来的?”
苏砚秋点头,声音发颤:“大哥,你可知……太傅陆景渊怎么样了?”
货郎叹了口气,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陆大人怕是凶多吉少啊。听说他为了保你,跟陛下硬顶,说你不是叛党,还说……还说要以命相抵。”
“那陛下……”
“陛下把他关进天牢了!”货郎摇头,“明慧公主在旁边煽风点火,说陆大人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忤逆圣意,是对朝廷不忠。现在满长安都在传,要不是看在他当年战功赫赫,早就斩了。”
天牢……
苏砚秋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栽倒在地。她扶住旁边的柳树,指尖抠进树皮,眼泪汹涌而出。
是她害了他。
若不是她来找他,若不是她出现在长安,他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太傅,或许已经娶了公主,过着平安顺遂的日子。
“姑娘,你这是……”货郎见她哭得伤心,有些不忍。
苏砚秋抹了把泪,从包袱里掏出那锭银子,塞给货郎:“大哥,求你帮个忙。”
她要回长安。
哪怕是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货郎被她的决绝惊住,最终点了点头:“长安现在查得紧,我带你从后门混进去,能不能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夜里,苏砚秋跟着货郎的马车,从长安的后门溜了进去。城里一片肃杀,巡逻的兵丁比往日多了数倍,灯笼的光映在宫墙上,像一道道冰冷的枷锁。
她按照货郎指的路,往天牢的方向走。走到半路,忽然看见一队禁军押着个人走过,那人穿着囚服,浑身是血,头发散乱——是陆景渊的贴身随从!
“他招了吗?”领头的校尉冷声问。
“回大人,嘴硬得很,只说苏砚秋是无辜的,跟叛党没关系。”
“哼,等明天再审,我看他还嘴硬!”
随从被押着走远,苏砚秋躲在墙角,捂着嘴不敢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知道,随从是在替她顶罪,替陆景渊顶罪。
天牢外守卫森严,她根本靠近不了。正急得团团转,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是个老嬷嬷,穿着宫里的服饰,手里提着个食盒:“是苏姑娘吗?”
苏砚秋吓了一跳,老嬷嬷却对她眨了眨眼:“陆大人让我来的。他说,你若回来,就把这个交给你。”
老嬷嬷从食盒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那支被火烧过的凤钗——钗头的白梅被熏得发黑,却依旧能看出原来的模样。
“大人说,他守不住承诺了。”老嬷嬷的声音哽咽,“他在牢里写了血书,说所有罪责都他一人担着,跟你没关系。还说……还说让你忘了他,找个好人家嫁了,平安过一辈子。”
苏砚秋握着那支焦黑的凤钗,指腹被烫过的地方硌得生疼。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我忘不了。”
她把凤钗塞进衣襟,与碎玉贴在一起。
“嬷嬷,求你帮我个忙。”她抬起头,眼里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我要见他,哪怕只有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