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落在一片冰冷的镜面上。
四周是破碎的帷幕,像被撕裂的血色花瓣,垂挂在空荡的剧场里。头顶的灯架燃烧着幽蓝的火焰,却没有温度,仿佛那些火光只是某种记忆的残影。空气中飘着一股熟悉的香味——不是香水,而是陈旧的脂粉味,像是从几十年前的老化妆间里飘出来的。
我撑起身子,指尖触到镜面时微微一颤。
脚下倒映着无数个我。有穿病号服的小女孩,有红裙飞扬的少女,有握着梦刃的战士……但最刺眼的,是那个胸口插着银线、眼神空洞的女人。
“你终于来了。”
沈青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就站在我面前,一袭红裙如血,发丝轻轻飘动,仿佛被看不见的风撩动。她的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不是冷漠,不是嘲讽,也不是引导者的从容,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悲悯。
“我到底是谁?”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你为什么要造出我?”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一步步逼近:“你说我是织梦者,说我要解开你的死亡真相。可现在呢?墨先生说我是个容器,说我杀了养父……你说的每一句话,到底哪句是真的?”
她的眼神动了动,却依旧沉默。
我抓起胸口的银线,猛地一扯。银线断裂,从体内抽出一段,鲜血从伤口渗出,滴在镜面上,瞬间被吸收进去。
“我不是你做的梦!”我怒吼,“我不是谁的替代品!我是林昭,我是我自己!”
沈青霓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知道……所以我才等你来。”
她伸出手,指尖轻触我的额头。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我看到她坐在镜子前化妆,红唇微启,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
我看到她躺在病床上,腹部高高隆起,一只手轻轻抚摸肚皮。
我看到她在剧院后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注射器,将某种银色液体注入她的静脉。
我看到她站在舞台中央,火焰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却只是闭上眼,嘴唇翕动,仿佛在念着什么咒语。
最后一幕,是她将什么东西封入一面镜子中——那是一团银光,像梦一样流动。
“你怀孕了?”我喃喃道。
“是的。”她点头,“但我不是人类怀胎,而是用梦境孕育生命。”
我后退一步,喉咙发干:“什么意思?”
“我把自己的一部分意志封入梦境,与织梦之力融合,创造了你。”她的声音很平静,“你是我的梦,但你不是复制品。你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选择。”
“放屁!”我怒吼,“你说我有选择?可我从出生起就被困在这场梦里!我连养父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墨先生说是我杀了他……他说我是个容器……”
她的眼神终于变了,变得痛苦。
“林昭,”她低声道,“你不是容器。你是我留下的希望。”
“别再骗我了!”我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让我活在谎言里?”
她没有挣扎,任由我抓着。
我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很快,像是害怕。
“你以为我不难过吗?”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可我不能告诉你。我怕你会恨我,怕你会拒绝继承梦境之力……更怕你走不出这扇门。”
我愣住了。
“你是唯一能完成‘织梦计划’的人。”她望着我,目光温柔而坚定,“只有你,能打开真实之门,把这一切终结。”
“我不想终结什么!”我咬牙切齿,“我只想知道我是谁。”
她轻轻笑了:“你就是你自己。林昭,不是谁的延续,不是谁的工具。你是自由的。”
我松开手,退后几步。
“那你呢?”我低声问,“你怎么办?”
她没有回答,只是慢慢靠近我。
她的手掌贴上我的胸口,银线从她指间涌出,缠绕上我的皮肤。我想要推开她,却发现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别抗拒。”她柔声说,“让梦境之力融入你。”
“不!”我挣扎,“我不要你的力量!我不要成为你!”
但她的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银线越来越多,像血管一样爬满我的身体。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同时也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恐惧——我正在失去自我。
“妈妈……”我忍不住喊出这两个字,声音颤抖。
她的眼角湿润了。
“别让梦吞噬你。”她轻声说,“答应我。”
我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星光一样一点点消散。
“别走……”我伸手去抓她,却只抓住一片虚无。
“再见了,林昭。”
她消失了。
舞台开始崩塌。
镜面碎裂,碎片像雪花般飘落。银线断裂,发出尖锐的嗡鸣。红裙的残影在空中飞舞,最终化作点点星尘。
我站在原地,身体被银线包裹,像是某种新生的茧。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游戏才刚开始。”
是墨先生。
我闭上眼,意识坠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