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像一把把细长的刀，在木地板上划出明暗交错的条纹。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边角已经卷起，像是经历了太多次被翻看、又藏起的挣扎。
玻璃窗上的雨珠还未干透，梧桐树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晃，滴落的雨水打在窗沿，发出细碎的响声。书店里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气味，混合着潮湿空气中的木头香。偶尔有翻书声从角落传来，却衬得这里更加安静。
我把照片轻轻翻转，背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那句话：“第一百次重逢，我在等你。”
心跳突然快了一下。
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第一世，校园图书馆里，少年江临川将这张照片夹进我借来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他站在书架旁，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林晚，这本书写的是爱与死亡，但我觉得它更像是关于等待的故事。”
我合上手中那本《命运之轮》，纸张泛黄却整洁，封面上印着一行小字：“命运是不断循环的齿轮，有人逃，有人困，有人等。”
门铃轻轻一响，我抬头。
江临川走进来，肩头还沾着昨夜未干的雨水。他穿着深色大衣，帽檐压得很低，却遮不住那双熟悉的眼睛。他看见我时顿了一下，然后朝这边走来，动作一如往常般克制优雅。
我看着他坐下，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目光落在我手边的照片上。那一瞬间，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想和我一起找真相。”我率先开口，声音平稳。
他点头，伸手想碰我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收回了。
“那你告诉我，”我盯着他，“为什么每一次轮回，我都在逃？”
他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收紧。
回忆又一次闪现——第三十三世，机场安检口，我转身时最后瞥见他站在人群中，手中攥着那张撕碎又粘合的照片。那一刻，我没有回头。
“林晚……”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不是你在逃，是我……没能留住你。”
我冷笑一声，“可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试过。”
他沉默了。
我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周围的几人抬起头看了眼，又迅速低头继续自己的事。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渐渐密集，仿佛回到昨夜咖啡馆外的雨幕。
“你真的一直在找我吗？”我质问，语气比自己想象中更冷。
他抬头，眼神第一次显露出慌乱。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也记得？”我继续逼问，“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先离开？”
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江临川，”我咬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没感觉到吗？每一次轮回，你都在等我，可你从来没有真正试图改变什么。你看着我一次次离开，却从未阻止过。”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因为我不想让你记起那些痛苦的事。”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猛地拍桌，书本震落一地，“你有什么资格替我选择忘记什么？记住什么？”
他愣住了。
我死死盯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让它落下。
“因为我怕你再次离开我。”他终于崩溃，声音嘶哑，“怕你记起那些事之后，会彻底放弃我。”
我冷笑，“所以你就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让我一次次以为你不爱我，一次次以为你不在乎我，一次次以为我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脸色苍白，“我不是……”
“你就是。”我打断他，“你不敢面对我的情绪，也不敢面对你的恐惧，于是你就这样一遍遍看着我离开。你所谓的等待，不过是逃避。”
窗外的雨下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书店里的气氛像是凝固了一样。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曾有机会终止轮回。”
我心头一震。
“但我没选。”他继续说，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以为……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会回来。”
“你疯了吗？”我几乎要吼出来，“你以为我是那种会一直等你的人吗？你以为我会在九十九次轮回里，都愿意回头？”
他闭上眼，像是承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林晚，”他睁开眼，目光直视我，“我知道我错了。这一次，我不想再等了。我想试试，能不能留住你。”
我盯着他，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钝痛。我太熟悉他了，熟悉他每一个语气、每一个眼神。从前的我总是以为他不在乎我。我以为他冷淡、疏离、从不回应我的情绪，是因为他根本不爱我。所以我一次次失望，一次次选择离开。
可现在，他说他不知道怎么留住我。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低声问。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得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我想试试。”他说。
我鼻尖一酸，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但我还是忍住了。我不想再哭，不想再像个无助的小女孩一样等着他来拯救我。我不是那个林晚了。
手机震动起来，我低头看了一眼，是苏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林晚，”苏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音混杂着急促的脚步声，“叶明已经查到了我们的真实身份。他好像……早就知道了。”
我捏紧手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江临川也听到了，他眼神骤然一变，迅速扫向四周。
“他在哪？”我问。
“他刚刚进了会议室，”苏南压低声音，“林晚，情况不对劲。我觉得……他不只是为了项目来的。”
我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我抬头看向江临川，“叶明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他脸色沉了下来。
“他还知道多少？”他问。
“我不知道。”我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一直在等这一刻。”
书店角落，一只黑猫跃上书架，打翻了一本《轮回论》。书页哗啦啦地翻开，露出了其中一页的内容：
“若两人皆在轮回中，却因误解错失彼此，直至最后一世才得以重逢，此为‘宿命’。”
我看着那一页，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宿命？
呵，我不信。
我站起身，将照片收进内袋，指尖残留着纸张边缘的压痕。
“我们该走了。”我说。
江临川看着我，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我转身，走向门口。他跟在我身后，一步之遥。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他的脸上，却照不进他眼中的阴霾。
我回头看了一眼书店，回忆又一次闪现——第一世，我烧毁照片时火苗窜起的瞬间，他说：“如果你忘了我，我就去找你。”
如今，我回来了。
可我不会再为你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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