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江临川正低头翻看那本相册。阳光从雕花木窗斜切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穿着二十年前那件灰蓝色毛衣,袖口已经有些起球了。
鼻腔里涌入陈年木头混着茉莉香的气息,指尖触到沙发褪色的绒毛,还能感觉到那些细小的纤维扎进掌心。我悄悄掐住掌心确认痛觉,摸到胸口镜片时松了口气——它还在,冰凉的棱角贴着锁骨。
“你醒了。”他没抬头,手指轻轻抚过相册某一页。
我坐起身,茶几上的玻璃杯晃了一下。布娃娃还躺在我记忆中的位置,后颈那个补丁的位置分毫不差。可我记得清楚,在镜界里,第二代林晚肩上的黑猫爪尖划过的,正是那个编号:零号样本。
“这些年的雨天我都买了伞。”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每次路过你家老宅,都会在巷口多等十分钟。”
“可我需要的是你本人。”我冷笑打断他,起身时撞倒了茶几。玻璃杯滚落摔碎的瞬间,倒影里映出九十九次分别的场景——巴黎站台飘起的雪、京都旅馆熄灭的灯、曼哈顿街头的霓虹,全都倒映在碎片上。
手机震动起来,苏南发来加密邮件的截图。检测机构印章被涂黑,但DNA报告显示的“人工合成序列占比47%”刺得我眼眶发酸。锁骨下方突然发烫,低头看见皮肤浮现出与报告一致的基因编码刺青。
“我查过三年前实验室火灾的记录。”江临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压抑的颤抖,“也查过母亲送你去那么多城市读书的原因。林晚,我不是在逃避,是在等你……”
“等我什么?”我猛地转身,他的手掌擦着耳际掠过,留下若有若无的温度,“等我变成你能完美接住的遗憾?还是等我终于学会不让你愧疚?”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节捏得泛白。相册掉在地上,我们十岁那年的合影朝上。那年冬天我发烧,他背我去诊所,雪地里摔了一跤,两个人都磕破了膝盖。
“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些未完成的剧本?”我一步步后退,“你以为为什么我总能在你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因为有人早就写好了所有对白。”
剪刀划开布娃娃内衬的声响惊飞了窗外麻雀。泛黄信纸自动展开,母亲的字迹依然工整:“当你走出轮回,才是真正的林晚。”
江临川伸手想碰我,我侧身避开。他的指尖悬在半空,像镜界里那个抓不住的影子。柳枝扫过窗棂,像无数只挥别的手。
我将镜片放进信封,留下时风铃没响——或许是我故意压住了那根线。
走到门口时,听见他低声说:“这次,换我来找你。”
我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