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灯管嗡嗡作响,像是老旧电扇在耳边打转。我站在操作台前,指尖还残留着门外黑猫爪印的灼热感。父亲的全息影像在终端机背后不断波动,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伸手想碰我的脸,投影却在指尖接触前碎成雪花。控制台自动弹出抽屉,里面躺着和玻璃罐里一模一样的婴儿培养舱。培养液开始沸腾,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液体表面扭曲变形。
当舱盖自动弹开时,温热的雾气里传来熟悉的奶香味——正是七岁那年母亲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我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金属墙壁。墙缝渗出暗红液体,和之前大厅里的一样带着搏动感。手指划过墙面,黏腻触感让我想起那些破碎的记忆。九十九次死亡画面在显示屏上轮播,每一帧角落都站着握着手电筒的自己。
"每次都是你在按终止键。"机械合成声从天花板传来,带着母亲特有的尾音颤度,"第两百次轮回快乐吗?"
培养舱里的雾气越来越浓,茉莉花香刺得我太阳穴发痛。我伸手去够控制台,指腹碰到键盘边缘时突然僵住——干涸的血指印清晰可见,和我的指纹完全吻合。
父亲的影像重新浮现,这次站在培养舱旁边。他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逐渐清晰,胸前名牌闪了一下,我看清上面写着"林晚",后面跟着一串编号。
"这不可能..."我的声音发抖,指甲抠进掌心,"我明明是..."
"你是第一代。"父亲抬起手,培养舱同时亮起蓝光,"其他九十九个都是失败品。"他的影像转过来面对我,眼睛里没有温度,"我们试过一百种方式唤醒你的自主意识。"
记忆突然变得粘稠,像融化的沥青往脑里灌。我想起七岁生日那天,自己躲在客厅角落吃冷掉的蛋糕。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烛光会忽明忽暗——那是监控探头在调整焦距。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把匕首插进图腾中心的动作在脑海中闪现,"我到底算什么?"
"你是唯一成功的样本。"父亲的声音毫无波澜,"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黑猫突然跃上我的肩膀,尾巴扫过我的小腿。它的眼睛泛着幽蓝,瞳孔缩成细线:"记住,真相不是用来相信的。"它的爪子扣住我脖颈,留下一道浅浅抓痕。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抬头盯着父亲:"你说我是希望?那就让我证明给你看。"
控制台突然震动,【记忆封存协议】的字样开始闪烁。确认键旁的血指印微微发亮,像在召唤我按下。
"这是最后一次了。"父亲伸手想要碰触培养舱,"完成封存,你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盯着他的眼睛,那里空荡荡的,像被掏空的玻璃珠。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能感觉到黑猫爪印处传来的灼热。显示屏突然跳出执行记录,最新一条显示日期是今天,操作员签名栏赫然印着我的指纹。
"你早就知道。"我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从一开始就知道。"
父亲的影像波动了一下:"我们都在等这一刻。十二年来..."
"闭嘴!"我猛地拍向键盘,LL01-α OVERRIDE的指令弹出输入框。警报骤然响起,刺目的红光充斥整个房间。墙壁脉络抽搐般的跳动频率加快,像急促的心跳。
培养舱发出机械运转声,我转身冲向出口,身后传来婴儿啼哭。那声音清澈又熟悉,像是从遥远时空传来的回声。
"协议终止失败,启动人格复制。"系统最后的提示音混着啼哭,在走廊里久久回荡。
我停下脚步回头,培养舱亮起蓝光。雾气中,一个婴儿正缓缓睁开眼睛——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
我冲出走廊尽头的防爆门,身后传来金属闸门坠落的闷响。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消毒水混着茉莉花香的气息还在鼻腔里盘旋。
"往左!"黑猫突然开口,爪子死死扣住我肩膀。应急通道的指示灯在头顶明明灭灭,它尾巴扫过的地方留下一道荧光痕迹。
我跟着那道荧光拐进通风管道,膝盖擦过金属边缘时火辣辣地疼。管道内壁结满露水,手电筒光束扫过时映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同一天的日期,覆盖了整整三米长的管壁。
"这些都是你走过的路。"黑猫钻进我怀里,毛发蹭得下巴发痒,"每次到这都选择爬这里。"
警报声戛然而止,整座基地陷入诡异的寂静。我摸到通风口的螺丝,指尖传来细微震动。下方实验室的玻璃墙里,培养舱的蓝光正在规律闪烁,像极了母亲手腕上的脉搏。
"她真的存在过吗?"我盯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瞳孔深处泛起幽蓝。黑猫舔了舔我的眼泪,咸涩的味道让我想起七岁生日那天的海风。
"现在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选。"它竖起耳朵,通风管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留在这里等着被重置,还是..."
话音未落,培养舱突然炸开。淡蓝色液体顺着玻璃幕墙往下淌,在地面汇成发光的溪流。我握紧匕首往前迈步,却发现脚下不是地面——无数婴儿培养舱在黑暗中次第亮起,每个里面都漂浮着睁开眼睛的我。
"你才是最后那个。"所有声音同时响起,震得胸腔发颤。最前方的培养舱自动开启,伸手触碰水面般的液体表面时,倒影里的我突然咧嘴笑了。
黑猫发出示警的低吼,它的尾巴开始发烫。我缩回手,发现刚才碰到的地方正冒出白烟。培养舱里的"我"歪着头,手指在玻璃内侧画出歪扭的箭头,指向更深处的黑暗。
通风管道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螺丝终于松动。我抱着黑猫从三米高处跃下,落地时脚踝传来轻微扭伤的刺痛。培养舱群在身后连成一片星海,每双睁开的眼睛都转向我们。
"他们要来了。"黑猫竖起背毛,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我朝着箭头指引的方向狂奔,经过一扇贴着封条的金属门时,瞥见门缝里渗出暗红色液体,和七岁那晚在客厅地毯上看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