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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挥挥手，让惊慌失措的春晓先退到一旁待命。

“到底怎么回事？”祁啸在床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方才还那般倔强，要与为父势不两立，现在又哭成这般模样？”

祁佑薇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父亲熟悉而威严的脸庞。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她是重生回来的？说父亲您两年后会因病去世？说柳思铭是个畜生会在您死后虐待我最终把我打死扔乱葬岗？

父亲会信吗？会不会以为她是为了嫁人魔怔了，开始胡言乱语？

巨大的心理冲击和情绪波动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无法组织语言。她只是凭着本能，死死抓着父亲的衣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破碎而充满哀求：

“爹爹……我错了……女儿知道错了……我不嫁了……我不嫁柳思铭了……呜呜……对不起……爹爹……对不起……”

她哭得浑身抽搐，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将前世所有的委屈、痛苦和悔恨，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祁啸彻底愣住了。

他预想了女儿各种激烈的反应——继续哭闹、绝食、甚至以死相逼——他都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唯独没有料到，会是眼前这般情景。

前一刻还如同炸毛小猫般嘶吼着要断绝关系的女儿，此刻却哭得像一个迷路无助的孩子，反复地认错，说不嫁了。

这转变太快，太突兀，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女儿新的手段？以退为进？

可看着女儿那哭得红肿的双眼，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那眼中真真切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后悔和依赖……祁啸的心肠再也硬不起来了。

他纵横沙场半生，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皱一下眉头，唯独对这个发妻留下的独女，总是狠不下心。

他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有些笨拙地替女儿擦拭脸上的泪水。动作略显生硬，却充满了父亲的慈爱。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的声音缓和下来，“知道错了就好。那柳思铭……”

一提到这个名字，祁佑薇的身体就明显地剧烈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清晰的恐惧和厌恶，猛地摇头：“不要提他！爹爹，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这下，祁啸是真的确信，女儿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这无疑是他乐见其成的。他一直坚信柳思铭心术不正，接近薇儿必有所图。如今女儿自己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

“好，好，不提，不提。”祁啸连忙安抚道，“不想嫁，咱们就不嫁。天底下好儿郎多的是，爹以后一定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更好的亲事……

祁佑薇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乱葬岗边，林衍那张悲痛却无比清晰的脸庞，和他小心翼翼为自己盖上斗篷的样子……

她的心，猛地一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管家恭敬的通报声：“侯爷，安南王府的长史前来拜见，说是有要事与侯爷相商。”

安南王府？

祁啸微微一怔。他与安南王林衍虽同朝为官，但一文一武，交往并不算密切。且林衍常年镇守南境，近期才奉诏回京，此时王府长史前来，所为何事？

祁佑薇的心却骤然提了起来！

安南王府！长史！

她猛地想起来了！前世，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安南王林衍确实曾派人前来提亲！只是当时她满心满眼都是柳思铭，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父亲刚一提及，她就大哭大闹，以死相逼地拒绝了！

后来，她隐约听说，安南王似乎很快便离京返回封地了，此后多年未曾回京。直到……直到她死前，似乎听闻他因战功赫赫，被那个昏庸的皇帝猜忌，处境微妙……

而最后，为她收尸的，正是他！

难道……历史又要重演？提亲的来了？

不！这一次，绝不一样！

祁佑薇的心脏砰砰狂跳，一个大胆的、几乎让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

如果……如果她答应了安南王的提亲呢？

嫁给林衍……那个在她死后唯一给予她尊严的男人……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愚蠢、只知情爱的祁佑薇了。她是从地狱爬回来、带着血海深仇的祁佑薇！

柳思铭、白婉宁，还有那个纵容这一切、或许父亲之死也与之有关的昏庸皇帝……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要复仇，凭她一个失怙的侯府小姐，无异于痴人说梦。她需要权势，需要力量，需要一个强大的同盟和支持。

还有谁，比手握重兵、深得军心、甚至在未来可能问鼎那个位置的安南王林衍，更合适？

更何况……他于她，有收殓之恩。前世他那份深沉的悲恸，不像作假。

虽然她还不明白那份情愫从何而来，但这无疑是她目前能抓住的，最有力、也可能是最可靠的一根绳索！

风险固然有，但与再次落入柳思铭手中相比，与那乱葬岗的结局相比，任何风险都值得一试！

电光火石之间，祁佑薇的脑海中已闪过万千念头。

她猛地抬起头，止住了哭泣，虽然眼睛依旧红肿，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清明。

她紧紧抓住父亲的手，声音因哭泣而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

“爹爹……安南王府此时来人，可是……可是为了提亲之事？”

祁啸再次愕然地看着女儿。

她怎么会知道？此事王府并未提前通气，他也是刚刚才得知长史到来，尚未知晓其具体目的。女儿竟能一口猜中？

祁佑薇不等父亲回答，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爹爹，女儿……女儿愿意。”

“若安南王不弃，女儿祁佑薇，愿嫁入安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