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计时器

训练馆的电子钟在凌晨三点突然跳了闸。

林砚被刺耳的电流声惊醒时，发现自己趴在战术板上睡着了。桌角的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里飘着细小的灰尘，他的胳膊压着张画了一半的联防图，铅笔在纸上洇出个模糊的黑团，像块没擦净的污渍。

“怎么回事？”

苏晚的声音从器材室方向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林砚抬头，看见她抱着个篮球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校服外套反穿在身上，袖口沾着片干枯的梧桐叶——是下午清理场地时粘在身上的，她当时笑着说“像枚勋章”，没想到忘了摘。

电子钟的屏幕彻底黑了下去，训练馆里只剩下应急灯的绿光，把所有东西都染得发绿，像沉在水底。林砚摸出手机照亮，屏幕显示3:17，信号栏旁跳着个红色的“无服务”。

“停电了？”苏晚走近些，篮球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林砚的战术板旁，“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响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铁门上。”

林砚起身时膝盖撞到桌腿，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扶着桌子站稳，手机光扫过墙面——原本挂着赛程表的地方，现在只剩块空白的印痕，纸质的表格不翼而飞，只在墙角找到几缕撕碎的纸屑，上面还粘着点胶带的残胶。

“张磊他们的备用钥匙呢？”苏晚突然提高声音，手指着器材柜，“我下午还看见他放在第二层呢！”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快步走过去，拉开器材柜的抽屉。里面的急救包、备用护腕、没开封的矿泉水都在，唯独那个挂着小熊挂坠的钥匙串不见了——那是张磊的钥匙，上面不仅有训练馆的铁门钥匙，还有存放比赛录像带的储藏室钥匙。

“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林砚的声音有点发紧，手机光在抽屉里反复扫过，连垫在底下的报纸都翻了三遍，“最后一次看到是几点？”

“大概五点吧。”苏晚的声音抖起来，“他当时说要去买水，把钥匙往这儿一扔就跑了……我以为他回来拿走了啊……”

训练馆的铁门突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像是被人从外面猛踹了一脚。应急灯的绿光剧烈闪烁了两下，林砚下意识把苏晚往身后拉了拉，手机光对准门口——铁门上的观察窗被人用什么东西糊住了，外面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谁？”林砚捡起地上的战术板，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张磊？是你吗？”

外面的喘息声停了，紧接着是指甲刮擦铁门的声音，“沙沙沙”的，听得人头皮发麻。苏晚突然抓住林砚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储藏室……我下午看见小马把昨天的比赛录像带放进去了，钥匙……钥匙也能开储藏室的门……”

林砚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那些录像带里，有他们为省赛准备的战术演练，还有张磊偷偷录的“弱点分析”——里面记着每个队员的旧伤位置和防守漏洞，要是被外人拿到……

“你去器材室拿撬棍，”林砚低声吩咐，手机光往储藏室的方向偏了偏，“我去看看铁门能不能顶住，快去！”

苏晚没动，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金属哨子，是去年省赛的纪念品，哨身上刻着“坚持”两个字。“我吹三声哨你就往储藏室跑，”她把哨子塞进林砚手里，指尖冰凉，“我在这儿敲桌子制造动静，他肯定以为人在我这边。”

“不行！”林砚还想说什么，铁门又被踹了一脚，观察窗的纸被震出个洞，一只眼睛贴在洞上往里看，瞳孔在绿光里缩成条竖线，像蛇的眼睛。

苏晚猛地把篮球往铁门方向扔去，“砰”的一声巨响，那只眼睛立刻消失了。“快去啊！”她推了林砚一把，抓起桌上的粉笔盒就往地上砸，白色的粉笔头溅得到处都是，“我能拖住他！”

林砚咬了咬牙，转身往储藏室跑。应急灯的绿光在他身后拉长影子，苏晚砸东西的声音、铁门的撞击声、外面模糊的嘶吼声混在一起，像根拧紧的绳子，勒得他喘不过气。

储藏室在训练馆最里面，门是老式的铜锁。林砚跑到门口时，发现锁孔里插着根半截的铅笔——有人动过这里！他摸出苏晚塞给他的哨子咬在嘴里，从口袋里翻出片回形针，这是他平时夹战术图用的，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场。

回形针被掰成个简易的开锁器，林砚的手一直在抖，膝盖的旧伤因为跑得太急，疼得像有把刀在里面搅。试了三次，锁芯终于“咔哒”一声弹开了。

储藏室里弥漫着股潮湿的霉味，角落里堆着高高的录像带，标签大多模糊不清。林砚的手机光扫过那些带子，突然停在最底层——那里少了一摞，空位上留着张纸条，是用打印体写的：

“省赛战术，很精彩。”

林砚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蹲下身，手指抚过那个空位，灰尘上有串新鲜的脚印，尺码比他的鞋小半号，鞋跟处有个三角形的缺口——是小马的鞋！他上周崴脚时蹭掉了块胶，林砚还帮他粘过。

“不可能……”林砚喃喃自语，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小马昨天还跟他说“林哥放心，录像带我都锁好了”，怎么会……

外面突然传来苏晚的尖叫，紧接着是哨子声——不是约定的三声，而是急促的、接连不断的长音！

林砚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他抓起根用来撑战术板的金属杆，转身就往外面冲。储藏室的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铜锁“咔哒”一声锁死，像是在嘲笑他的迟钝。

训练馆里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苏晚被绑在篮球架上，嘴里塞着块毛巾，校服外套被扯破了个角，露出里面沾着粉笔灰的白T恤。铁门已经被撞开，地上散落着几块碎木板，那个贴在观察窗上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战术图碎片，林砚画了三天的联防图被撕成了条，像堆没用的废纸。

“苏晚！”林砚冲过去想解开绳子，却发现绳子是用篮球网拧成的，越挣扎收得越紧。

苏晚摇摇头，眼泪从眼角滑落，视线越过林砚的肩膀，往储藏室的方向瞟了瞟。林砚立刻反应过来，手机光猛地往后照——储藏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道缝，里面透出微弱的红光，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录像带……”林砚的声音发颤，“他在烧录像带！”

他刚要冲过去，脚边突然踢到个东西——是个计时器，屏幕亮着，显示“00:03”。这是张磊的训练计时器，平时用来测折返跑时间的，怎么会掉在这里？

“3……2……1……”

计时器的电子音响起时，储藏室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火光，浓烟裹挟着塑胶燃烧的臭味涌了出来。林砚下意识扑过去护住苏晚，灼热的气浪掀翻了旁边的战术板，那些画了又改的箭头、圈了又圈的重点，瞬间被火星吞噬。

“咳咳……”苏晚在他怀里剧烈咳嗽，毛巾从嘴里掉出来，“小马……小马说他哥在赌球集团上班……他们想要……想要咱们的战术……”

林砚这才明白。那些被偷走的钥匙，消失的赛程表，撬开过的储藏室，全都是冲着省赛战术来的。小马大概是被说动了，或者……被威胁了。

火光越来越大，训练馆的吊顶开始往下掉灰。林砚咬咬牙，抱起苏晚往紧急出口跑。经过铁门时，他看见地上有个熟悉的钥匙串——是张磊的小熊挂坠，旁边还躺着半块没吃完的橘子糖，糖纸在火光中闪着橘色的光，像苏晚总塞给他的那种。

紧急出口的门被锁死了。林砚用金属杆狠狠砸向锁芯，“哐当”一声，锁开了，外面的冷空气涌进来，带着凌晨的湿意。

他们跑到训练馆后面的小巷时，储藏室的爆炸声传来，震得地面都在抖。林砚回头望了一眼，火光把夜空染成了橘红色，那些凝聚了他们无数个夜晚的战术图、录像带、汗水和期待，都在火里化成了灰。

苏晚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着巷口——那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攥着个摄像机，正是小马。他看见他们，突然转身就跑，摄像机的带子从包里掉出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印子。

林砚没去追。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苏晚，她的头发上沾着灰，却在笑，眼睛亮得像星星。“还好你没受伤。”他说，声音哑得厉害。

苏晚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是半截录像带，边缘被烧焦了点，标签上写着“省赛备用战术”。“我下午偷偷藏起来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得更欢了，“就知道……就知道可能会出事……”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消防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林砚抱着那半截录像带，突然想起苏晚昨天在战术板上画的圈，想起张磊抢着洗的球衣，想起小马曾经说“林哥你放心，我肯定守好储藏室”。

有些东西烧没了，但有些东西，好像烧不掉。

他低头看了看苏晚，她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橘子糖的甜味。林砚轻轻把那半截录像带塞进她的口袋，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然后站起身，望向训练馆的方向。

火光渐渐小了下去，露出被熏黑的屋顶，像块烧糊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