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里的弧度

训练馆的新地板还带着松木的清香，阳光透过新换的天窗斜切进来，在三分线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像块被谁遗忘的水果糖。林砚站在光斑边缘，指尖捏着颗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橘色的光——是苏晚昨天塞给他的，说“新地板滑，含颗糖能集中注意力”。

“发什么呆？”苏晚抱着新战术板走过来，帆布鞋在地板上蹭出细碎的响，停在光斑外时，影子恰好叠在他脚边，像只温顺的猫。她的马尾辫上别着支粉色笔，笔帽上沾着点粉笔灰，“教练说下午练三分球专项，你的护腕呢？”

林砚把糖纸剥开，橘子味的甜香在鼻尖散开。“在包里。”他把糖扔进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时，忽然想起昨天拆绷带时，苏晚蹲在他面前，指尖轻轻捏着纱布边缘说“慢点拆，别扯到伤口”，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层金粉。

新战术板是蓝色的，比旧的大了半圈，右上角贴着张三人的合照——是听证会结束后拍的，张磊坐在轮椅上比耶，苏晚踮着脚把奖牌挂在林砚脖子上，三人的脸上都沾着蛋糕奶油，像群偷嘴的孩子。

“看什么？”苏晚注意到他的目光，突然把战术板往身后藏，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教练让贴的，说……说看着有动力。”

林砚的嘴角藏着笑意，弯腰从包里掏出护腕——是苏晚前天给他洗的，晾在窗台时被风吹到了楼下，她跑了三层楼捡回来，上面还沾着片小小的枫叶，现在被她用线缝成了个小小的装饰。

“缝得不错。”他把护腕往手腕上缠，故意让枫叶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苏晚的手指在战术板边缘划来划去，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张磊说……说枫叶代表‘坚持’，适合你这倔脾气。”

远处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张磊举着个保温杯冲过来，左肩的护具已经换成了轻便款，却依旧不敢太用力。“你们俩又说什么悄悄话呢？”他把保温杯往地上一顿，里面的枸杞茶晃出点水，“林砚，苏晚给你准备的‘秘密武器’，快试试！”

林砚挑眉时，苏晚突然从战术板后拿出个东西——是个用橘色糖纸折的小篮子，里面装着十几颗橘子糖，糖纸被压得平平整整，边缘还烫了圈细褶，像商店里卖的工艺品。

“你……”林砚的喉结动了动，指尖碰到糖纸时，能感觉到里面糖果的形状，圆滚滚的，像颗小小的太阳。

“张磊说你练三分时容易低血糖，”苏晚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卷着战术板的边角，“我……我昨天折到半夜，糖是新买的，没过期。”

张磊在旁边拍着轮椅扶手笑：“我可作证！某人昨晚差点把糖纸折成纸飞机，还是我教她用牙签压褶子的！”

苏晚的脸瞬间红到耳根，伸手去捂张磊的嘴，却被他灵活躲开。两人在轮椅旁闹作一团，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幅没画完的漫画。林砚捏着那颗橘子糖，忽然觉得嘴里的甜味漫到了心里，带着点暖暖的烫。

三分球训练开始时，林砚的手感异常好。第一颗球出手时，他听见苏晚在旁边小声说“弧度再高一点点”，球果然擦着篮网空心入网，惊得张磊吹了声口哨：“可以啊林砚，开窍了？”

林砚没说话，只是往苏晚的方向看了眼。她正蹲在地上记数据，阳光落在她的发顶，碎发被镀成金棕色，手里的笔在纸上划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半拍。他忽然想起她昨天在战术板上写的小字：“林砚的最佳出手点，比标准三分线后移15公分”，当时他还笑她“太较真”，现在才明白，这较真里藏着多少悄悄记下的细节。

投到第十颗球时，林砚故意偏了点角度，球撞在篮板上弹回来，正好落在苏晚脚边。她弯腰捡球时，帆布鞋在新地板上滑了下，踉跄着往他这边倒——林砚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触到她校服下的弧度，像握着团软软的云。

“小心点。”他的声音有点哑，扶着她站稳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衣角，那里沾着点橘子糖的粉末，甜香混着洗发水的味道，在鼻尖慢悠悠地散开。

“谢谢。”苏晚的声音细若蚊吟，往旁边退了半步时，手里的笔掉在地上，滚到林砚的脚边。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砚”字，是上次省赛纪念品，她总说“借来用用”，一借就是半年。

林砚捡起笔递过去，指尖故意在她手背上碰了下，像有电流窜过，麻酥酥的。苏晚的指尖泛着红，接过笔时差点没拿稳，转身往场边跑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鹿，连帆布包在身后甩动的弧度，都比平时急了些。

张磊在轮椅上笑得直拍大腿：“林砚可以啊，学会‘碰瓷’了？”

林砚的耳尖有点烫，却梗着脖子说：“她鞋带松了。”

话刚说完，就看见苏晚蹲在场地边缘系鞋带，手指在蝴蝶结上绕了两圈才系紧，侧脸对着他的方向，嘴角藏着点没忍住的笑，像颗偷偷剥开的糖。

休息时，张磊神秘兮兮地从保温杯里倒出杯枸杞茶，往林砚面前一推：“苏晚让我给你泡的，说你最近练得狠，补补。”茶杯边缘还沾着点橘色的糖渣，显然是泡过橘子糖的。

林砚抿了口，甜味里混着枸杞的微苦，却意外地好喝。他往苏晚的方向看，她正举着相机拍训练馆的新天窗，镜头对着太阳，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其实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他这边。

“你说，”张磊突然压低声音，轮椅往他身边靠了靠，“等我能上场了，咱们赢了决赛，你要不要……”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苏晚扔过来的篮球砸中轮椅扶手，发出“哐当”的响。

“练不练了？”苏晚站在三分线外，脸颊红扑扑的，手里还捏着颗橘子糖，“不练我可走了啊。”

林砚笑着站起来，把枸杞茶一饮而尽。阳光穿过新天窗，在地板上投下的光斑已经移到了篮筐下，像块融化的蜜糖。他捡起地上的篮球，往苏晚的方向抛了抛，看见她伸手接球时，马尾辫在空中划出道温柔的弧线，突然觉得，那些曾经的疼痛和艰难，都在这橘色的甜味里，慢慢酿成了值得。

训练结束时，林砚的口袋里被塞满了橘子糖。苏晚收拾战术板时，他偷偷往她的帆布包里塞了个东西——是用蓝色糖纸折的小篮筐，里面放着颗薄荷糖，是她总在紧张时含的那种。

张磊推着轮椅跟在后面，突然指着天边喊：“看彩虹！”

雨后的天空挂着道淡淡的虹，橘色的光带正好落在训练馆的屋顶上，像谁把糖纸铺在了天上。林砚看着苏晚背着帆布包往前走的背影，忽然想起她昨天说的话：“新地板滑，但我们可以走得稳一点。”

是啊，稳一点，再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