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板下的倒计时

训练馆的电子屏亮着刺眼的红光，“距离选拔赛开赛：72小时”的字样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林砚站在三分线外，指尖捏着颗快化了的橘子糖，糖纸黏在掌心，甜腻的气息混着汗水味，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

“左膝再抬高三公分。”苏晚坐在场边的折叠椅上，右腿还架在便携支架上，膝盖处的纱布透出浅黄的药渍。她手里的战术板用胶带缠了三道边，边角的裂缝里卡着半片橘子糖纸——是上周从医院带出来的，她说“沾着点甜气，画战术都顺手”。

林砚起跳的瞬间，左膝传来熟悉的钝痛，像被钝器敲了一下。篮球擦着篮筐前沿飞出去，砸在苏晚脚边的战术板上，发出“咚”的闷响。

“又偏了。”苏晚弯腰捡球，支架在地板上滑出半寸，她咬着牙稳住身体，指尖在战术板上圈出个红圈，“看这里，你投篮时重心总往左偏，是膝盖下意识在躲力。”

林砚的喉结滚了滚。他知道，可那疼痛像条毒蛇，缠在骨头缝里，每次发力都在提醒他“再跳就废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医生发来的短信：【复查结果不理想，韧带撕裂有加重迹象，绝对禁止剧烈运动。】

“休息会儿吧。”张磊推着轮椅滑过来，护具带在颠簸中松脱，露出里面泛紫的淤青，“刚小马打电话说，启明中学加练到半夜，他们的中锋新练了个后撤步投篮，专治我们的绕前防守。”

苏晚突然笑了，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启明中学教练的吼声：“左肩别发力！忘了上次被撞得多惨了？！”背景音里混着篮球砸地的闷响，还有人小声说“中锋的护肩又勒紧了两格”。

“我托人录的。”她晃了晃录音笔，笔身上还贴着片枫叶贴纸，是林砚护腕上那个，“他们的软肋还在，就看我们能不能抓住了。”

林砚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掌心的橘子糖没那么黏了。他想起昨天去医院换药，护士说“苏晚的右腿神经恢复得慢，可能永远都跑不快了”，当时她正趴在病床上画战术，闻言只是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可以坐着指挥”。

训练馆的门被推开时，风卷着热浪灌进来，电子屏的红光在来人身上流动。是启明中学的铁闸，手里抱着个篮球，身后跟着两个队员，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听说你们主力中锋坐轮椅，后卫拄拐杖，核心球员膝盖快废了？”铁闸把球往地上一拍，反弹的高度几乎擦着天花板，“这样还敢来比赛？不如直接弃权，省得丢人。”

张磊的轮椅猛地往前冲了半米，护具带彻底散开：“有种场上见！别在这耍嘴皮子！”

“场上？”铁闸冷笑一声，突然朝林砚走来，故意用肩膀撞了下他的左膝，“就他这腿，能撑过第一节？”

林砚的膝盖像被重锤砸中，疼得他差点跪下去，却死死咬住牙，反手抓住铁闸的胳膊：“下周三，赛场见。”

铁闸挣开他的手，拍了拍被抓皱的队服：“等着看你们抬着担架下场。”

他们走后，训练馆的空气像凝固了。苏晚突然站起来，支架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走到林砚面前，踮起脚，把颗薄荷糖塞进他嘴里——是她总在紧张时吃的那种，清冽的味道瞬间冲散了橘子糖的甜腻。

“他在激你。”她的指尖轻轻按在他的左膝上，隔着护具都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别上当。”

林砚含着糖，点了点头。薄荷的凉意从舌尖窜到太阳穴，让他清醒了不少。他走到篮筐下，抬头望着那个被灯光照得发亮的篮网，突然想起苏晚说过“篮板下的空间，藏着所有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两天，训练馆的灯几乎没熄过。林砚的左膝缠上了加厚护具，每次起跳都像在跟自己的骨头较劲；张磊坐在轮椅上练传球，左手的力量不够，就用弹力带绑在手腕上，一遍遍重复动作，直到虎口磨出茧子；苏晚忍着右腿的疼，拄着拐杖在场边移动，确保每个战术细节都能从不同角度观察。

选拔赛的前一天傍晚，夕阳把训练馆的影子拉得老长。林砚投进最后一颗三分球时，电子屏的数字跳到了“24小时”。他弯腰捡球，发现球下面压着张纸条，是苏晚的字迹：“左膝护具里垫了块硅胶垫，我找队医要的，能减轻三成震动。”

他摸了摸护具内侧，果然有块软软的垫子，带着淡淡的药草香。转头时，看见苏晚正被张磊推着轮椅往门口走，夕阳落在她的侧脸上，把鬓角的碎发染成了金红色，她手里的战术板上，用红笔写着“必胜”两个字，笔画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板。

回到宿舍，林砚打开帆布包，发现里面多了样东西——是苏晚的粉色笔，笔杆上的“砚”字被摩挲得发亮，笔帽里藏着张小小的便签：“比赛时别总想着膝盖，想想我们一起练过的每个清晨。”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像撒了一地的碎糖。林砚把便签夹进训练日志，指尖划过那页写满战术的纸，上面的每个箭头、每个数字，都像是苏晚在耳边轻声提醒。

选拔赛当天清晨，训练馆的电子屏显示“0小时”。林砚穿上队服时，左膝的护具勒得有些发紧，却异常安心。张磊的轮椅上绑了面小小的队旗，是苏晚连夜缝的，边角还带着线头；苏晚坐在场边的第一排，右腿依旧架着支架，手里紧紧攥着那颗从医院带出来的橘子糖，糖纸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

球员通道里，铁闸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句“祝你好运”，语气里少了几分挑衅，多了点复杂的情绪。

林砚没说话，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篮板下的那些日夜、那些疼痛、那些互相扶持的瞬间，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比任何输赢都重要。

裁判的哨声响起时，林砚深吸一口气，左膝微微弯曲，做好了起跳的准备。他看见苏晚在看台上朝他比了个口型——是“加油”，眼里的光比电子屏的红光还要亮。

篮板下的空间里，藏着的不仅是可能性，还有他们一起走过的，所有关于坚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