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教学楼的走廊，林砚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作业，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储物柜。编号237的柜门虚掩着，锁孔上还挂着半枚折断的钥匙——那是上周和苏晚掰手腕时不小心弄断的，他一直没来得及换锁。
“咔哒”一声轻响，柜门被他推开的瞬间，一张折叠的便签纸飘了出来，慢悠悠地落在脚边。米白色的便签纸上印着细碎的樱花图案，是苏晚常用的那款。林砚弯腰捡起，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毛边，心里莫名一紧。
展开便签的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笔锋娟秀却带着点用力过猛的潦草：“周三下午三点，器材室后面的旧仓库，有东西给你。——苏晚”。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嘴角却向上翘得有些僵硬，像是画到一半突然停住的。
林砚的拇指摩挲着便签边缘，指腹蹭过纸面凸起的字迹——苏晚写字总爱用力压着笔尖，仿佛要把情绪都刻进纸里。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过两点半，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切进来，在储物柜的金属表面投下狭长的光斑，像道被拉长的影子。
器材室后面的旧仓库早就废弃了，据说去年雨季漏得厉害，里面堆着的旧课桌椅都发了霉。林砚抱着作业往教室走，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上周苏晚就神神秘秘的，说要给他个“惊喜”，当时他正被数学老师抓去讲题，只当是她又捡了什么奇怪的石头——她总爱把操场边捡到的鹅卵石洗干净，画上笑脸塞给他。
“林砚！”班长赵磊从后面追上来，拍了下他的后背，“刚才教务处来查作业，你收齐了没？”
“还差三班的两份。”林砚把便签纸塞进校服口袋，指尖下意识地蜷了蜷，“我送完作业就去催。”
“对了，”赵磊挠了挠头，往走廊另一头瞥了眼，“刚才看见苏晚抱着个大纸箱往器材室那边走，箱子上还写着‘小心轻放’，不知道装了什么宝贝。”
林砚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想起上周帮苏晚搬书时，她盯着仓库的方向说过：“那里光线暗，藏东西最合适了。”当时他还笑她小题大做，现在想来，那语气里藏着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把作业放在教务处的办公桌上时，林砚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日历——周三，正是苏晚生日的前一天。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文具店，苏晚盯着橱窗里的天文望远镜看了很久，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星轨，嘴里嘟囔着“猎户座的星云这个季节最清楚了”。
仓库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惨叫，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翻滚。林砚捂着口鼻往里走，鞋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咔嚓”声，混着墙角老鼠逃窜的窸窣声，让这地方更显阴森。
“苏晚？”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回声撞在斑驳的墙面上，碎成一片模糊的嗡嗡声。
仓库最里面的木箱堆后面传来响动，像是有东西被碰倒了。林砚加快脚步绕过去，突然被脚下的铁丝绊了个趔趄——那是圈晾衣绳，上面挂着些褪色的旧校服，衣角在风里轻轻晃，像有人站在那里。
“别躲了，我看见你了。”林砚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却被晾衣绳后面的景象牢牢吸住。
苏晚正蹲在地上摆弄一个天文望远镜，镜筒已经对准了仓库屋顶破洞的方向，洞口刚好露出一小片湛蓝的天。她身边的纸箱敞开着，里面散落着几包星空主题的贴纸，还有本摊开的星图手册，书页上用荧光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注释，某一页的空白处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旁边写着“一起看猎户座”。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苏晚仰头看他，脸上沾着点灰，眼睛却亮得像藏了星星，“不是说要等放学再来吗？”她的手还抓着望远镜的调焦轮，指腹蹭到了镜片，留下个淡淡的指纹。
“赵磊说你抱了个大箱子。”林砚走过去帮她擦掉脸上的灰，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脸颊，“生日惊喜提前曝光了？”
苏晚的脸“腾”地红了，慌忙转过身去调望远镜，肩膀却忍不住发抖：“才不是惊喜……就是、就是觉得这里视野好。”她的手指在星图上点了点，“你看，从这个角度能避开路灯的光，今晚肯定能看清M42星云。”
林砚的目光落在纸箱角落——那里露出半截包装纸，印着他上周在望远镜专卖店看到的型号，价格标签被小心地撕掉了，却还留着淡淡的胶痕。他突然想起苏晚这几周总在午饭时啃面包，说是“减肥”，现在才明白她是在攒钱。
“其实……”苏晚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绞着校服衣角，“我知道你一直想拍星云的照片，上次看你日记本里画了好多草图……”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本带锁的日记他藏在床垫下，上周换床单时不小心掉出来，被苏晚捡去了。当时她红着脸说“什么都没看见”，现在看来，她连里面夹着的天文台开放日宣传单都注意到了——那上面被他圈出了“猎户座观测专场”几个字。
“望远镜很贵吧？”林砚蹲在她身边，看着镜筒里晃动的光斑，“你攒了多久？”
“没、没多久……”苏晚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把每周的零花钱省下来，还有……帮图书馆整理旧书赚的补贴。”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金属罐，塞到林砚手里，“这个给你，刚才在外面捡的。”
罐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薄荷香飘出来，里面装着十几颗星星形状的糖果，糖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这是……”林砚捏起一颗，糖纸背面印着一行小字：“每颗星星都藏着一句话”。
“你拆开看看嘛。”苏晚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眼睛却瞟向望远镜，像是在掩饰紧张。
第一颗糖的糖纸上写着：“上周看你盯着星空海报发呆，就知道你想要这个。”第二颗：“图书馆的阿姨说整理完三十箱旧书就能换够望远镜的零头。”第三颗：“其实我也不懂星图，查了好多资料才标明白……”
拆到第五颗时，林砚的指尖顿住了。糖纸上画着个简易的星轨，旁边写着：“生日那天，要不要一起去天台？我带望远镜，你带相机。”字迹的末尾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光芒画得格外用力，把纸都戳出了个小坑。
“好啊。”林砚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抬头看向苏晚，发现她正偷偷用眼角瞟他，脸上的红晕比仓库里的灰尘还要显眼。
“那……”苏晚咬了咬唇，突然把望远镜往他怀里一塞，“现在先试试？我调了好久，应该能看到云……”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仓库门口的响动打断了。赵磊的声音带着歉意传进来：“抱歉打扰！苏晚你落了本星图在教室……”话音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戛然而止，“哦！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铁门被“砰”地关上，外面传来赵磊和几个同学的哄笑声。苏晚的脸瞬间红透，埋在膝盖里不肯抬头。林砚拿起望远镜，对准屋顶的破洞，视野里果然出现了一小片清晰的星空，猎户座的腰带三星像串蓝宝石，在蓝黑色的天幕上闪着光。
他悄悄调整焦距，把镜头转向蹲在地上的苏晚。她的肩膀还在轻轻抖，校服后领沾着片枯叶，却在昏暗的光里显得格外柔软。林砚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樱花便签，轻轻放在她身边的纸箱上。
便签的背面，是他早上偷偷写的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准备惊喜，因为你每次藏秘密时，耳朵都会红。”
仓库里静悄悄的，只有望远镜轻微的调焦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林砚看着视野里的星空，又看了看身边羞得说不出话的苏晚，突然觉得，这个深秋的午后，比任何星空都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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