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把最后一页星图册塞进书包时,指尖被纸页边缘划了道细痕。血珠刚冒出来,就被他胡乱抹在裤腿上——深灰色的运动裤沾了点暗红,像猎户座β星周围晕开的光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天台的铁门还虚掩着,昨晚苏晚跑下楼时带起的风,仿佛还卡在门缝里。林砚走过去推开门,铁锈摩擦的“吱呀”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几粒鸟粪落在他鞋边,像被打翻的星子。
他弯腰捡起苏晚落下的玻璃罐,流星沙在罐子里晃出细碎的响。罐底贴着张便利贴,是她的字迹:“11月17日,猎户座核心区域最佳观测角37°”,数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西北方,和他星图册上标注的角度分毫不差。
“笨蛋,东西又乱扔。”林砚把罐子塞进书包侧袋,指尖触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是昨晚没送出去的烤红薯干,牛皮纸包装袋被体温焐得发软,透出点焦香。他突然想起苏晚接过红薯干时,耳尖红得像参宿四,连说“谢谢”的声音都在发颤。
教学楼的广播突然响了,播放着本周的通知。当念到“苏晚同学代表我校参加省级天文竞赛,今日启程”时,林砚的脚步顿在楼梯口。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切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栏杆的阴影,像道没画完的星轨。
“林砚!发什么呆?”赵磊背着书包撞了他一下,嘴里叼着的油条掉了半根,“再不去操场集合,早读就要迟到了——老班说今天要抽查《滕王阁序》,你背熟了没?”
林砚“嗯”了一声,目光却越过赵磊的肩膀,落在苏晚的教室门口。那扇门紧闭着,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歪向一边,显然是被匆忙收拾东西的人碰过,叶片上还沾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和他夹在星图册里的那片纹路几乎一样。
早读课的铃声像根绷紧的弦,在走廊里弹开震耳的颤音。林砚坐在座位上,盯着课本上“星分翼轸,地接衡庐”的句子,眼前却反复晃着苏晚补帆布包的样子——她的手指捏着紫色线轴,针脚在破口处排得整整齐齐,像给散乱的星子系上了银链。
“林砚!”前排的女生突然转过头,递来个信封,“苏晚让我给你的,说……说等她走了你再拆。”信封是浅紫色的,和她天文手册封面一个颜色,封口处贴着片压平的三叶草,叶尖还留着点露水的痕迹。
林砚的指尖在信封上捏出几道褶。早读声浪里,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胸腔,像篮球砸在空旷的体育馆地面,回声层层叠叠。直到老班踩着铃声走进教室,他才把信封塞进校服内袋,布料贴着胸口的位置,烫得像揣了颗小太阳。
课间操的音乐震得窗户发颤时,林砚躲进了器材室。墙角的旧储物柜上,还留着他和苏晚画的身高线,苏晚的那道比上周又高了半厘米,旁边被她画了个得意的笑脸,嘴角翘得能挂住颗流星沙。
他蹲在柜子前拆开信封,里面掉出张明信片,印着省天文馆的穹顶,星座图案在蓝黑色背景上闪着荧光。背面是苏晚的字迹:“我带了你的蜡笔星图,等参宿四最亮的时候,就把它贴在观测台上——这样我们就像一起在看了。”
明信片角落画着个简笔画的望远镜,镜头里圈着三颗星星,用线连起来,像极了他补在帆布包上的歪扭针脚。林砚突然想起昨晚在天台,苏晚说“超新星爆发时,整个星系都能看见它的光”,当时他还笑她小题大做,现在才懂,有些光就算隔着千里,也能把想念照得透亮。
“喂!你在这儿啊!”赵磊的声音从门口钻进来,手里挥舞着张通知单,“老班说让你去趟办公室,好像是关于天文社招新的事——对了,刚才看到苏晚他们班在搬行李,她那个帆布包上的补丁,在阳光下闪得跟星星似的。”
林砚把明信片塞进星图册,起身时撞到了储物柜,里面的旧篮球滚出来,砸在他脚边。球面上的签名已经模糊了,但他还记得,这是去年校运会夺冠时,苏晚用银色马克笔写的“林砚最棒”,字迹被汗水洇过,晕成了淡淡的雾蓝。
办公室的窗台上摆着盆绿萝,叶片上的水滴折射出阳光,在星图投影仪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教导主任指着墙上的赛程表说:“省里的竞赛要持续一个月,苏晚同学的观测数据需要助手整理,你是班里唯一报了天文社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林砚的目光落在赛程表的最后一行:“11月23日,猎户座光谱分析实验”,日期旁边被人用红笔圈了圈,像颗醒目的信号星。他突然想起苏晚的笔记本里写着:“光谱仪的校准需要在凌晨三点,那时的大气干扰最小”,字迹旁边画了个打哈欠的小人,眼角还挂着滴眼泪。
“我能借一下天文台的钥匙吗?”林砚的声音有点发紧,“有些数据需要实地观测比对。”
主任愣了愣,随即从抽屉里拿出串钥匙,铜制的钥匙环上挂着个小小的北斗七星吊坠:“这是备用钥匙,记得每次用完登记——对了,苏晚同学托我转交个东西给你。”他递过来个厚厚的信封,上面印着天文馆的邮戳,“说是她整理的观测笔记,对你整理数据有帮助。”
林砚接过信封时,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走出办公室时,他拆开一看,除了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叠未寄出的明信片,每张都印着不同的星座,背面写满了标注:“11月10日,水星东大距,亮度-0.5等”“11月15日,金牛座昴星团升起时间03:17”,最后一张是猎户座,空白处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在参宿四旁边写着“等我回来一起画完”。
放学的铃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林砚背着书包往天文台走。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苏晚的声音在耳边响:“转动三次就能打开,别像上次那样把钥匙拧断了。”他忍不住笑了,转动钥匙的动作轻了些,金属摩擦的“咔嗒”声里,混着书包里流星沙的细碎响动。
天文台的圆顶缓缓打开,露出墨蓝色的天空。林砚调试着望远镜,镜头里的猎户座正慢慢升起,参宿四的红光在目镜里跳动,像苏晚帆布包上那个被阳光晒暖的补丁。他从星图册里抽出那张未寄出的明信片,用胶带贴在观测台的边缘,让镜头刚好能把它和猎户座一起框进去。
快门按下的瞬间,林砚仿佛看到苏晚站在天文馆的观测台前,手里举着他的蜡笔星图,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风从圆顶的缝隙钻进来,吹动了明信片的边角,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轻声念着那些未说出口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