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蹲在天台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苏晚送的猎户座银吊坠。金属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像她递吊坠时指尖擦过他手背的温度。风卷着晚霞掠过耳畔,把教学楼的下课铃声撕成碎片,他抬头时,正看见苏晚抱着一摞天文观测手册从楼梯口走出来,帆布包上那个他补的歪扭补丁在夕阳里晃成个跳动的光斑。
“这儿!”他扬了扬手里的星图册,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苏晚加快脚步,帆布包带在肩头滑下来,露出里面露出半截银色的指南针——那是上周他在文具店挑的,表盘上刻着北斗七星,当时她盯着看了足足三分钟,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扫过玻璃柜台。
“你怎么在这儿?”苏晚把手册放在天台的旧桌椅上,指尖拂过桌面的裂纹,那里还留着他昨天用指甲刻的猎户座轮廓,“老班说你被罚抄《离骚》,我还以为你在教室补作业。”她从包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时发出“咔嗒”轻响,里面是用锡纸包好的烤红薯,热气透过纸层氤氲上来,混着甜香钻进林砚鼻子。
“抄完了。”林砚的耳朵有点热,其实是拜托赵磊帮忙抄了一半,自己只描了结尾的署名。他接过红薯,指尖触到锡纸的温度,突然想起昨天在办公室门口,苏晚被教导主任训话时也是这样——明明是替同学背锅,却攥着衣角不吭声,直到主任走了,才蹲在走廊偷偷抹眼泪。
“喏,这个给你。”林砚从书包里拽出个皱巴巴的信封,里面是他用蜡笔涂的星图,蓝色的猎户座腰带被涂成了歪歪扭扭的金色,“我妈说涂成金色能招财,虽然有点傻……”话没说完,就被苏晚抢了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蜡笔的碎屑落在帆布包的补丁上,像撒了把星星。“才不傻。”她用指尖点了点最亮的那颗星,“这是参宿四,红超巨星,本来就带点金色。”她突然抬头,晚霞刚好落在她眼里,像揉碎了的琥珀,“你知道吗?它随时可能超新星爆发,说不定我们活着的时候就能看到。”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咬了口红薯,烫得直哈气。苏晚被他逗笑,从包里拿出瓶冰汽水,拧开时“嗤”的一声,气泡溅在他手背上:“慢点吃,又没人抢。”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圆,碰在手背上痒痒的,像春天的草叶扫过皮肤。
天台上的风渐渐凉了,苏晚把帆布包垫在地上,两人并肩坐着看夕阳。远处的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混合着晚自习预备铃的催促声,林砚数着苏晚帆布包上的针脚——他补的那个补丁用了三种颜色的线,绿色的线不够了,就偷拿了妹妹的粉色毛线,此刻在晚霞里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你那个针线包,”苏晚突然开口,手指卷着包带玩,“里面的蓝色线是不是被你换成紫色了?我明明记得是天蓝色。”
林砚噎了一下,红薯的甜腻卡在喉咙里。他确实换了,因为发现苏晚的天文手册封面是深紫色,想着线的颜色配套些,却没想到她看得这么仔细。“呃……蓝色的用完了。”他含糊其辞,看见苏晚突然笑起来,才知道自己被识破了。
“傻子。”苏晚的笑声像风铃,她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线轴,紫色的线在夕阳里闪着光,“我带了新的,这个给你。”线轴是用硬纸壳做的,上面画着个简笔画的小熊,举着颗星星,“下次补东西,用这个,比你那个粉色的好看。”
林砚接过线轴,指尖捏着边缘的毛刺,突然注意到苏晚的帆布包侧面有个新的破口,大概是被天台的铁丝勾到的,还没来得及补。“你包又破了。”他把红薯往她手里一塞,摸出兜里的针线包,“别动,我来。”
苏晚愣了愣,乖乖坐直身子。林砚的手指有点抖,穿了三次才把线穿过针眼,他学着妈妈补袜子的样子,把破口的边缘对齐,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针。“笨死了。”苏晚笑着抢过针线,“看我的。”她的动作很熟练,针脚细密地排开,像排列整齐的星轨,“我奶奶教过我,这样缝不容易散。”
林砚看着她低头的样子,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尖沾了点线头也没察觉。他突然想起赵磊说的话——苏晚要去省里参加竞赛,下周三就走。“你那个比赛……”他没忍住开口,“要带够衣服,那边比咱们这儿冷。”
苏晚的针顿了一下,线在破口处打了个结。“嗯,我妈给我塞了三件毛衣。”她抬头时,晚霞刚好漫过天台的栏杆,把两人的影子染成橘红色,“对了,我带了星图相机,到时候拍猎户座给你看,比你画的金色星星清楚一百倍。”
“谁稀罕。”林砚嘴硬,却把那个蜡笔星图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塞进校服内袋,“我自己会看,天文台的望远镜比你的相机清楚。”
苏晚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些银色的碎屑,在夕阳里闪着微光。“这是流星沙,”她晃了晃罐子,碎屑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声,“上次去天文馆买的,说对着它许愿会灵。”她倒出一小捧,塞进林砚手里,“你不是想考天文社吗?拿着这个,肯定能过。”
沙子凉凉的,像碎掉的星星落在掌心。林砚突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他听见苏晚跟老师打听竞赛的事,语气里藏着点紧张,原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怕。“那你……”他攥紧沙子,“比赛要是紧张了,就看这个。”他从脖子上摘下那个猎户座吊坠,塞进她手里,“我妈说银的能定神。”
苏晚的手指触到吊坠的链子,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在晚霞里红得像苹果。“谁紧张了。”她把吊坠戴在脖子上,银链贴着皮肤,凉丝丝的,“我只是怕设备出问题,上次观测仪就突然黑屏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比赛的细节,林砚认真听着,时不时应一声,心里却在算着日子——她要走一个月,回来时刚好能赶上猎户座升到天顶。
晚自习铃响时,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苏晚的帆布包在身后晃着,新补的针脚在暮色里像串小珍珠。林砚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差点忘了,这个给你。”是包烤红薯干,用牛皮纸包着,“路上饿了吃,比零食顶饱。”
苏晚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顿了一下,然后像触电似的分开。“谢了。”她的声音有点小,转身跑下楼梯时,帆布包上的补丁一闪一闪的,像颗笨拙的星星。
林砚站在天台边缘,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手里的流星沙被风吹走了几粒。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纹路,突然觉得那些交错的线条像极了星图,而苏晚补的针脚,就是最亮的那些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