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柜里的星芒

林砚在储物柜前站了很久，指腹反复摩挲着锈迹斑斑的锁孔。这是苏晚以前用的柜子，自从她离开，就一直空着，落了层薄薄的灰，像蒙着层褪色的时光。

他今天特意带了工具，螺丝刀拧开柜门的瞬间，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跳着碎步。一股淡淡的纸墨味混着点花香飘出来——是苏晚常用的那款薰衣草书签的味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藏在木头缝里。

柜子最上层放着个蓝色帆布包，边角磨得发白，拉链上挂着个小熊挂件，耳朵缺了一只。林砚认得这个包，苏晚总背着它去图书馆，里面装着她的素描本和半块没吃完的橡皮。他伸手把包拽出来，帆布摩擦的声音像枯叶在低语。

包里的东西不多：一本翻卷了页角的《星图手册》，扉页上有苏晚画的小太阳，嘴角歪歪扭扭翘着；一支笔帽失踪的钢笔，笔尖还沾着点蓝墨水，像是刚写完就被匆忙塞进包里；还有个塑料瓶，里面装着些彩色玻璃珠，阳光透过瓶身照进来，在柜壁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林砚捏起颗绿色的玻璃珠，对着光看。珠子里裹着个小小的气泡，像被困住的星云。他突然想起某个课间，苏晚就是用这样的玻璃珠聚光，在他的笔记本上烤出个焦黑的小点，笑着说：“看，我造了个黑洞。”

中层的隔板上，贴着几张泛黄的便利贴。有张上面写着：“林砚的望远镜螺丝松了，明天带扳手来”，字迹旁边画了个笨拙的扳手；另一张记着观测数据，“土星冲日时间：18点42分，别忘了带相机”，末尾画了个相机，镜头画成了圆圈；还有张被揉过又展平，上面只有三个字：“别熬夜”，笔画用力得戳破了纸。

他把便利贴一张张揭下来，贴在自己的观测日志上，正好填补了苏晚离开后那些空白的页面。贴到最后一张时，发现后面还藏着张照片——是他们在天文馆拍的合影，苏晚举着个星球模型挡着脸，只露出双笑弯的眼睛，而他站在旁边，嘴角绷着却没藏住笑意。照片边缘被剪得歪歪扭扭，像是用剪刀一点点抠下来的。

柜子最底层有个铁盒，锁着把小铜锁。林砚试着用苏晚的生日做密码，“咔嗒”一声，锁开了。里面铺着块红色绒布，放着枚星星形状的徽章，上面刻着“天文社优秀成员”，背面刻着日期，是苏晚获得表彰那天。他记得那天她把徽章别在胸前，骄傲得像揣了颗真正的星星，却在放学时偷偷把它摘下来，塞进他手里说：“借你戴两天，沾沾喜气。”后来这徽章就一直没还，他以为早就被她拿走了。

绒布下面压着叠信，信封上没写收信人，只在右下角画着小小的星座图案。林砚拆开最上面一封，字迹娟秀却带着点潦草，显然是写得很急：

“今天观测到水星凌日，你蹲在望远镜前一动不动，睫毛上落了点灰，像沾了星星的碎屑。我偷偷画了张你的侧脸，等你下次惹我生气，就拿出来笑你。”

第二封信里夹着片干花，是片银杏叶，脉络清晰得像张迷你星图：

“秋天了，银杏叶黄了。你说银杏叶的纹路像银河系的旋臂，我数了数，这片有十七条纹路，那是不是代表有十七个星系？”

第三封信的纸页边缘沾着点巧克力渍：

“你昨天说喜欢黑巧克力，我买了块藏在你抽屉里，别被别人发现了。对了，你的观测报告里有个数据错了，在第5页第3行，自己改改，别被老师骂。”

林砚一封封读下去，指尖越来越烫。最后一封信很短，字迹却有些抖：

“我要走了。柜子里的玻璃珠留给你，想我的时候就对着光看，那是我攒的星星。还有，观测日志别再记得乱七八糟了，我在你本子里夹了张星图贴纸，看不懂就对着贴。”

信的末尾，画了个大大的笑脸，嘴角却往下撇着，像在哭。

他把信小心地折好，放进铁盒。收拾帆布包时，从夹层里掉出个小小的录音笔，按开开关，滋滋的电流声过后，传来苏晚带着点鼻音的声音：“林砚，要是我回来，你还会陪我看星星吗？……算了，当我没说。”

录音笔突然“咔”地停了，像是被匆忙关掉。

林砚靠在储物柜上，望着窗外。香樟树的叶子落了满地，阳光透过枝桠洒进来，在地上拼出破碎的光斑。他拿起那颗绿色玻璃珠，对着光转了转，气泡在里面慢慢滚动，像颗正在旅行的星星。

柜子里的灰被风吹起来，又慢慢落下，仿佛在轻轻说：别急，星星会记得所有约定。

他关上柜门时，特意把小熊挂件挂在了自己的柜子把手上。小熊缺了只耳朵，却好像在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