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搅乱了节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把青澄中学的梧桐叶洗得发亮，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气息。许淮安背着书包站在公交站台，看着雨幕里迟迟不来的公交车，急得直跺脚——他昨晚为了研究陆景辞推荐的物理题睡得晚，今天差点起迟，偏偏又赶上这鬼天气。
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厢里挤满了湿漉漉的人，许淮安被挤在后门附近，书包都快被压变形了。他护着怀里揣的早餐——两个肉包和一袋热豆浆，生怕被挤凉了，那是给陆景辞带的。经过上周图书馆的同行，两人的关系明显近了些，陆景辞虽然还是话少，但会收下他带的早餐，偶尔还会主动把写好的错题解析放在他桌角。
等许淮安冲进教学楼时，早读铃已经响了半分钟。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急匆匆往教室跑，刚拐进走廊就撞上了一个人。怀里的豆浆袋“啪”地裂开，温热的豆浆溅了对方一身，白色的校服衬衫瞬间晕开一大片黄渍。
“对不起！对不起！”许淮安慌忙道歉，抬头一看，心瞬间沉了下去——是陆景辞。
陆景辞站在原地，眉头紧蹙，低头看着身上的污渍，脸色算不上好看。他今天穿的校服是刚洗过的，领口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此刻却被弄得一塌糊涂。周围路过的同学都好奇地看过来，有人还低低笑出了声。
许淮安更慌了，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纸巾：“我帮你擦！真的对不起，我太急了……”
“不用。”陆景辞抓住他递纸巾的手，指尖微凉，声音依旧平淡，却没了往日的疏离，“没事。”
他说完，没再看那片污渍，径直往教室走。许淮安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懊恼又愧疚。他知道陆景辞是个爱干净的人，课本永远整理得整整齐齐，书桌里从没有多余的杂物，今天却被自己弄成这样。
进了教室，许淮安看见陆景辞正坐在座位上，把弄脏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里面只穿了件白色的短袖。初秋的天气本就凉，再加上雨天，他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许淮安赶紧把肉包放在他桌角，又递过豆浆：“这个还热着，你先吃点。外套……要不我帮你洗吧？”
陆景辞没接豆浆，只是摇了摇头：“不用洗，我家里有备用的。”他顿了顿，看向许淮安湿漉漉的刘海，“你淋湿了。”
“啊？没事，跑两步就干了。”许淮安摸了摸头发，不在意地笑了笑。
陆景辞没再说话，从书包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悄悄推到他桌前。那是条浅蓝色的毛巾，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显然是新的。许淮安看着毛巾，心里一暖，连忙道了谢，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发。
早读课上，许淮安总忍不住偷偷看陆景辞。少年坐得笔直，正在背英语单词，阳光透过雨雾落在他脸上，却掩不住他微微发白的脸色。许淮安心里咯噔一下——陆景辞该不会是着凉了吧？
课间操因为下雨取消了，同学们都在教室里打闹。许淮安趁着没人注意，跑到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包感冒药，还特意选了甜味的冲剂。他把药藏在书包里，想着午休时让陆景辞冲了喝。
没想到刚回到教室，就听见前排的女生在小声议论：“你们看陆景辞，脸色好差啊，是不是生病了？”
“肯定是早上被豆浆泼了，又脱了外套着凉了呗。”
“许淮安也太不小心了，人家那么爱干净……”
许淮安的脸瞬间红了，刚想解释，就见陆景辞猛地站了起来，往教室外走。他脚步有点虚，差点撞到桌腿。许淮安赶紧跟上去，在走廊里拉住他：“你去哪？是不是不舒服？”
陆景辞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点沙哑：“不用你管。”
他走得很快，许淮安只好跟在他身后，一直追到天台。天台的门虚掩着，风夹杂着雨点吹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陆景辞靠在栏杆上，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别的原因。
许淮安慢慢走过去，把感冒药递给他：“这个是治感冒的，甜的，不难喝。我刚才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对不起……”
陆景辞抬起头，眼眶有点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别的。他看着许淮安手里的药，又看了看少年满是愧疚的脸，沉默了几秒，终于接过药：“没关系。”
“那你赶紧冲了喝，不然会更严重的。”许淮安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我去给你找热水。”
他刚要转身，就被陆景辞拉住了。少年的手很凉，力气却不小。“不用，”陆景辞低声说，“我没事，过会儿就好。”
两人并肩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城市。雨点偶尔飘过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许淮安想找些话来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静地陪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陆景辞忽然开口：“我不是生气你泼了我豆浆。”
许淮安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讨厌他们说闲话。”陆景辞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从小到大，他们总喜欢说我……说我性格怪，说我不合群，说我是因为家里有钱才成绩好……”
许淮安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像陆景辞这样优秀又清冷的人，也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想起上周帮陆景辞解围时，那些人喊他“陆少爷”，想起陆景辞总是独来独往，想起他眼底偶尔闪过的落寞。原来那些冷漠的伪装下，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委屈。
“别理他们，”许淮安鼓起勇气，拍了拍陆景辞的肩膀，“他们就是闲的，自己没本事，才喜欢说别人。你那么厉害，成绩又好，不用在意他们的看法。”
陆景辞转过头，看着许淮安认真的脸，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上课铃响了，两人一起往教室走。路过楼梯口时，许淮安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伞：“这个给你，下午可能还会下雨。”
那是把黑色的折叠伞，是许淮安上周刚买的。陆景辞看着伞，又看了看许淮安：“那你呢？”
“我没事，我家离学校近，跑回去就行。”许淮安笑着把伞塞进他手里，“赶紧回去上课吧，不然要迟到了。”
陆景辞握着伞，伞柄还带着许淮安手心的温度。他看着许淮安跑远的背影，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像是被雨水滋润过，悄悄长出了嫩芽。
下午放学时，雨果然又下了起来。陆景辞背着书包，撑着许淮安给的伞，站在教学楼门口。他看见许淮安正和几个同学挤在一把伞下，往校门口走，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了。
陆景辞犹豫了一下，快步追了上去。“许淮安。”他喊了一声。
许淮安转过头，看见陆景辞撑着伞站在雨中，黑色的伞面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点下巴。“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一起走。”陆景辞走到他身边，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些。
许淮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好啊！”
两人并肩走在雨幕里，伞下的空间很小，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许淮安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陆景辞偶尔应一声，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伴奏。
走到岔路口时，许淮安停下脚步：“我往这边走，你快回家吧。”
“嗯。”陆景辞点了点头，却没立刻走。
许淮安刚转身，就听见陆景辞喊他：“许淮安。”
“怎么了？”他转过头。
陆景辞看着他，眼神很认真：“明天……不用带早餐了。”
许淮安心里一沉，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陆景辞继续说：“我带两份，给你带一份。”
许淮安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眼角弯成了两道浅弧：“好啊！那我明天等你！”
陆景辞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雨幕里。许淮安站在原地，看着他撑着伞的背影，心里暖暖的。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感冒药，想着陆景辞应该已经喝了，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雨还在下，但许淮安觉得，这场雨一点都不讨厌了。因为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个清冷的少年，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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