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许淮安算是彻底摸清了陆景辞的“生存法则”。
不主动搭话，不参与课间的闲聊打闹，小组讨论永远是沉默的旁观者；午餐永远是家里带来的精致便当，铝制餐盒打开时还冒着热气，却从不在教室吃，总是等同学们走得差不多了，才独自坐在座位上快速解决；课间要么趴在桌上补觉，要么刷题，几乎不离开座位半步，连厕所都是掐着上课铃的点往返。
周围的同学从最初的好奇打探，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渐渐没人再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只有许淮安，像揣着颗不肯熄灭的小火星，总想着再往前凑一凑。
他每天早上都会多带一个肉包，用干净的油纸包着，悄悄放在陆景辞的桌角：“我妈凌晨现蒸的，酱肉馅儿的，特香，你尝尝？”陆景辞从不动那肉包，许淮安也不勉强，下午饿了自己吃掉，第二天照样雷打不动地带来。
周三的数学课上，老教师讲完函数图像，留了五道练习题让同桌互相讲解思路。许淮安盯着第三道题的曲线看了十分钟，草稿纸画得乱七八糟，还是没琢磨出辅助线该怎么画。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陆景辞，声音压得极低：“那个……这道题你会吗？我想了半天都没头绪。”
陆景辞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没转头，也没说话。许淮安心里刚泛起一丝失落，就见他抽出一张便签纸，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黑色水笔在白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先画了坐标系，又用虚线标出辅助线，最后写下三步核心解题步骤，逻辑清晰得像教科书。
下课铃响的前一秒，那张便签纸从课桌缝里轻轻推了过来，边缘还带着点折痕。许淮安拿起纸条，看着上面工整得近乎刻板的字迹，忍不住弯了弯眼，赶紧掏出笔，在纸条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又小心翼翼地推了回去。
陆景辞瞥见那个笑脸时，指尖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他没再推回去，只是悄悄把纸条夹进了数学课本的夹层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周五下午的自习课最是难熬，阳光透过窗户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许淮安前一晚帮邻居搬东西熬到半夜，此刻困意铺天盖地袭来。他撑着下巴硬扛了十分钟，最终还是没敌过困意，趴在桌子上沉沉睡了过去，连呼吸都变得绵长。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力度轻得像羽毛拂过。许淮安以为是班主任查岗，猛地抬起头，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眼角还带着点红痕，正好对上陆景辞看过来的眼神。
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见他醒了，立刻转回头看向自己的习题册，声音压得又低又轻：“老师在后门。”
许淮安瞬间清醒，赶紧坐直身子，假装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后门——班主任正背着手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全班。等老教师转身离开，他才松了口气，后背都惊出了一层薄汗。
他转头看向陆景辞，想跟他说声谢谢，却发现对方已经重新埋首刷题，只是耳尖又悄悄泛起了红晕，像被阳光晒透的樱桃。许淮安憋不住笑，从笔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悄悄放在陆景辞的铅笔盒旁边。
那是颗橘子味的硬糖，糖纸亮晶晶的。陆景辞的视线落在糖上，停顿了几秒，终究没动，只是握笔的力道松了些。
放学收拾书包时，许淮安想起周末要去市图书馆借参考书，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试探着问陆景辞：“你周末去图书馆吗？我想去借本物理教辅，不知道哪本适合高一，你要是去过的话，能给我推荐一下吗？”
陆景辞正把课本往书包里塞，动作顿了顿。他沉默了足足五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串书名，每个字都咬得清晰：“《高中物理培优新方法》《基础过关2000题》。”
“这么多啊？”许淮安挠了挠头，眼睛一亮，“我怕找不到书架位置，你要是周六去的话，能带我一起吗？我请你喝奶茶！”
他其实没抱太大希望，毕竟陆景辞看起来就像是习惯独来独往的人。没想到，陆景辞盯着书包拉链看了几秒，竟轻轻点了点头：“周六上午九点，图书馆正门。”
许淮安差点蹦起来，连忙点头：“好！一言为定！我肯定不迟到！”
周六早上八点半，许淮安就揣着公交卡站在了图书馆门口。他特意换了件干净的白色连帽衫，头发也抓得整齐，手里还攥着个塑料袋，装着妈妈早上刚煮的茶叶蛋。等了大概十五分钟，就看见陆景辞从公交上下来。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冲锋衣，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线。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走得很慢，目光时不时扫过周围的人，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
“这里！”许淮安挥了挥手，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陆景辞抬眼望过来，快步走了过来，摘下帽子，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只是眼底带着点淡淡的疲惫：“进去吧。”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空调的运行声。陆景辞熟门熟路地往理科参考书区走，脚步轻快，显然是常客。他在书架前站定，指尖划过一排书脊，很快抽出两本递给许淮安：“这两本难度适中，例题解析很详细，适合打基础。”
许淮安接过书，看着封面上密密麻麻的标注，惊讶地问：“这些都是你写的？你都看完了？”
“嗯。”陆景辞应了一声，又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数学分析》，“我在那边靠窗的位置坐，有问题可以找我。”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然后抱着书走了过去。许淮安赶紧跟上，在他对面坐下，把茶叶蛋放在桌角：“这个给你，我妈煮的，茶叶味很浓。”
陆景辞看了眼茶叶蛋，没说话，但也没拒绝。
一上午的时间，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书本里，几乎没交流。许淮安遇到不懂的题，就先在草稿纸上做标记，等攒了三道题，才小心翼翼地推到陆景辞面前。陆景辞会放下自己的书，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图、列公式，讲解时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却很稳，每个知识点都讲得透彻。
许淮安听得认真，偶尔点头，偶尔提问，陆景辞都会一一回应，没有半分不耐烦。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在两人身上，把陆景辞的发梢染成浅金色，连他紧蹙的眉峰都显得柔和了些。
中午十一点半，陆景辞合上书本，看了眼手机：“该走了。”
“等等！”许淮安立刻站起来，“说好请你喝奶茶的，附近有家新开的店，口碑特别好！”
陆景辞刚想拒绝，就被许淮安拉着胳膊往外走。少年的手掌温暖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他下意识想挣开，却在触到对方掌心温度的瞬间，动作顿住了，最终还是任由许淮安拉着自己往前走。
奶茶店不大，装修得很温馨。许淮安点了杯珍珠奶茶，又问陆景辞：“你喝什么？芋圆的还是果茶？”
陆景辞看着菜单，眼神有点茫然，似乎很少喝这些东西。“随便。”他低声说。
“那我给你点杯蜂蜜柚子茶吧，解腻。”许淮安替他做了决定，还特意叮嘱店员“少糖”。
等奶茶的时候，许淮安从书包里掏出个魔方，是昨天特意买的三阶魔方：“你昨天看文具店橱窗里的魔方，是不是喜欢这个？我给你买了一个。”
陆景辞猛地抬头，看向许淮安手里的魔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昨天确实在橱窗多看了两眼，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后来被父亲以“影响学习”为由扔掉了，没想到会被许淮安注意到。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却见许淮安已经把魔方塞进了他手里，笑得灿烂：“拿着吧，就当谢谢你帮我讲题。”
魔方的塑料外壳带着点凉意，在掌心沉甸甸的。陆景辞捏着魔方，指尖轻轻转动了一下，听到色块碰撞的清脆声响，心里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像是被轻轻敲了一下，泛起细碎的涟漪。
这时，店员把两杯奶茶递了过来。许淮安拿起自己的珍珠奶茶，吸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果然好喝！你快尝尝你的！”
陆景辞拿起蜂蜜柚子茶，揭开杯盖，一股淡淡的柚子香飘了出来。他抿了一小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意。这是他第一次喝外面买的饮品，味道比家里的白开水，多了些鲜活的滋味。
两人并肩走出奶茶店，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许淮安捧着奶茶，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趣事，陆景辞走在他旁边，偶尔应一声“嗯”，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觉得烦躁。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绿灯亮起时，许淮安下意识地拉住了陆景辞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这一次，陆景辞没有丝毫犹豫，任由那温热的触感包裹着自己的手腕，甚至悄悄往许淮安身边靠了靠。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落下斑驳的光影。陆景辞看着身旁少年鲜活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腕，嘴角几不可查地往上弯了弯。
或许，有个同桌，也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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