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阡咬下那口香肠的瞬间，嘴里泛起一丝淡淡的腥味，像是铁锈混着油脂的气息。他皱了皱眉，却仍迅速咽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在吃一顿寻常的早餐。可就在吞咽的那一刹那，他的左眼深处似乎掠过一缕微光，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转瞬即逝。
唐三的脚步忽然顿住。
两人相距不过几步。阳光斜斜地洒过训练场边那块残破的石碑，在石阡肩头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的光影。唐三没有说话，目光却紧紧锁在他的左眼上——不是好奇，也不是怀疑，更像是在确认某个早已存在的猜想。
“你还盯着我看？”石阡先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抬起左手，随意拨了拨额前散落的碎发，粗布袖口擦过脸颊，恰好将左眼遮去半寸。
唐三没有后退。“刚才那一闪，不是反光。”
“你觉得是什么？”
“每次你要出手之前，它都会亮。”唐三语气平静，“接第一根香肠的时候，对抗邪魂师的时候，甚至刚刚你吞咽的那一秒——它在反应某种东西。”
石阡冷笑一声，把剩下半截香肠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了几下。油汁从嘴角溢出，他也没擦，任其顺着下巴滑落。“所以呢？你要不要写篇论文，题目就叫《论穿补丁衣服的男人为什么眼睛会发光》？”
唐三依旧不动：“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没笑。”石阡咽下最后一口，抬手抹了把嘴，指尖沾了些油渍，“你说我不正常，那你呢？你的紫极魔瞳能看清经络、锁定魂力轨迹，比我还离谱。这世上谁还没点特别之处？”
唐三沉默了一瞬。
“但你的特别，”他缓缓开口，“不在魂力强弱，也不在武魂等级，而是在……预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需要懂。”唐三上前一步，眼神更深沉了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从你震碎魂力脉冲那一刻起——那种精准，根本不是靠反应能做到的。”
空气骤然安静。
远处奥斯卡正蹲在地上整理乾坤袋，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戴沐白站在高台边缘，背对着这边，看似毫不在意，但他微微绷紧的肩膀，暴露了他对局势的警觉。
石阡忽然笑了。
不是嘲讽，也不是心虚，而是一种近乎坦然的笑容。他直视着唐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所以呢？你是想揭发我？还是想利用我？”
唐三瞳孔微缩。
“如果你想揭发我，现在就可以喊人。”石阡摊开双手，姿态放松却不失戒备，“监考老师还在，戴沐白也在。你说我身怀邪术、勾结外敌，他们未必不信。毕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能在三秒内躲开毒雾、精准接物、提前变向——确实不像普通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但如果你是想利用我……那你得想清楚，我能帮你通过考核，也能在关键时刻让你彻底失败。”
唐三没有回答。
风轻轻吹过训练场，卷起些许尘土。石阡依然站着，身形挺拔如山。这一次，他不再遮掩左眼，而是让它完全暴露在阳光下——那道金光早已消失，瞳孔深处只剩一片沉静。
“你错了。”唐三终于开口，“我不想揭发你，也不想利用你。”
“那是想跟我做朋友？”石阡挑了挑眉。
“我想知道，”唐三盯着他，“你的‘异常’，是不是某种传承？”
石阡心头猛地一震。
这句话太准了，准得让他几乎以为对方看穿了一切。这不是猜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试探。他几乎能想象出唐三脑海中的画面：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年，突然拥有超强预判能力，左眼时常闪现异光，行为模式完全不符合常理——这不像是天赋，更像是继承而来的东西。
“传承？”石阡摇了摇头，声音低了几分，“我醒来就在星斗森林，身上没有名字，没有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父母？家乡？全都是一片空白。你要说这是传承，那也该是被人遗弃的传承吧。”
他说的是实话，一半真，一半藏，却足够打动人心。
唐三的眼神微微一动，审视中多了一丝迟疑。
“我也曾怀疑过自己的力量来源。”唐三低声说道，“蓝银草本不该这么强，玄天功也不该突破得这么顺利。但我查不到源头，只能一路走下去。所以我明白——有些秘密，藏着，比揭开更安全。”
石阡看着他，没说话。
“正因为我知道这种感觉，我才问你。”唐三目光坚定，“你有没有想过，你体内的东西，可能不只是天赋？它会不会……是某个人留下的意志？”
石阡呼吸微微一滞。
创世神核——远古意志所化，藏在他魂海最深处，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
他差点以为唐三已经窥见了真相。
但他很快稳住心神，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当危险来临，我会‘看到’三秒前的画面。就像有人在我脑子里倒带了一遍。我能调整动作，改变角度，避开致命一击——但它不受控制，只在生死关头才会启动。你说它是传承也好，诅咒也罢，对我来说，它只是一个让我活下来的工具。”
唐三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质疑，像是在接受一段无法验证的故事。
片刻后，他缓缓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石阡抬头看他。
“你也一样。”唐三望着他，语气平静，“你不肯说，我不会问。但接下来的考核，不会比刚才轻松。如果有需要……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一边。”
石阡沉默了几秒，忽然抬手，拍了拍唐三的肩膀。
动作干脆，带着一种莫名的信任。
“比起追究过去，”他说，“不如想想怎么通过接下来的考核。”
说完，他转身，脚步坚定地朝训练场边缘走去。
“我挺期待和你并肩作战的。”
唐三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阳光洒在石阡肩头，映出那件补丁粗布衣上层层叠叠的缝线，像一道道愈合的伤疤。
石阡走到阴影交界处停下，抬手轻轻抚过左眼。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瞳孔深处最后一丝余热彻底消散。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清明。
远处，集合哨声即将响起。
他望着唐三的背影，唇角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紫极魔瞳……可别逼我对你也用回溯。”
他迈步向前，走向下一阶段的考核区。
脚下的沙砾被踩出清晰的印痕，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身后，一根掉落的香肠静静地躺在尘土中，表皮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暗沉的肉色。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