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阡的手指缓缓收回,掌心贴住粗布被角。那声滴答并未再响,但他知道,药瓶翻倒不是意外——是试探的前奏。
他闭目,魂力自丹田起,沿奇经八脉徐行。盘古斧的异动尚未平息,黑气如丝,缠绕在武魂虚影的刃口,随药效波动微微震颤。混沌钟在他胸口共鸣,音波扫过经络,将躁动的魂流压向支脉,伪装成平稳恢复的假象。神核仍沉寂,冷却未尽,无法回溯溯源。此刻若强行催动,只会暴露更多破绽。
帐帘轻掀,脚步沉稳,三步外停住。
“药瓶打翻了。”独孤雁的声音冷得像山泉,“我重新配。”
石阡未睁眼,只道:“劳烦。”
她走近床沿,指尖搭上他腕脉。这一次,她的指腹不再试探经络韧性,而是顺着血脉流向缓缓推进,仿佛在追踪某种特定频率。石阡体内魂流微调,借混沌钟余韵引导药力绕行主脉,避开三大武魂交汇的核心节点。
片刻,她松手。
“脉象稳了。”她说,“但你胸口的武魂残影还在震。”
石阡睁开眼:“药太烈?”
“不是药的问题。”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残破摹本,纸面泛黄,边缘焦灼,似经火焚。她未展开,只将一角压在掌心,目光却落在他左眼。
“昨夜你说‘神核’。”她问,“那是创世烙印的别称?”
石阡沉默。
她不等回答,右手轻敲帐柱,翡翠药杵无声震动。一道无形波纹扩散而出,掠过石阡胸膛。刹那间,混沌钟武魂虚影在他体内浮现半瞬,钟体裂痕中银光流转,音波纹路如涟漪般扩散。
独孤雁瞳孔微缩。
那纹路,与摹本上的“开天律动图”完全吻合。
古籍有载:远古创世神陨落之际,意志分化七道化身,其一执掌混沌钟,定时空之基,镇万法之乱。钟鸣一次,天地重演;钟毁,则轮回重启。
而眼前这人的武魂,竟与传说中的“初代钟灵”同频共振。
她强压心头震动,收起药杵,顺手将摹本一角塞入袖袋。
“明日换方。”她说,“加一味‘断渊引’,引邪出正。”
石阡盯着她:“断渊引?那是禁药。”
“对你来说,不是毒。”她语气平淡,“你的伤不在经络,而在命格。普通药膳压不住。”
“所以你要试我的底?”石阡坐起身,酒壶贴着心口,裂痕边缘银光微闪,“用探测性毒雾扫我的武魂频率?”
独孤雁不否认:“我能察觉异常波动。你昏迷时,混沌钟残留的音波频率超出了魂师极限,接近……某种记载中的存在。”
“什么存在?”
“不该提的。”她转身欲走,“你只需知道,若真是那种存在,活着就是灾劫。”
石阡冷笑:“那你为何不报武魂殿?你祖父是封号斗罗,你一句话,就能让整个史莱克围杀我。”
“我若想告发,昨夜就已动手。”她停步,背对着他,“但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有那种气息?又为何,会在我调制的药膳刺激下,引发武魂黑化异象?”
石阡心头一凛。
她看见了黑气。
“黑气是外来的。”他说,“不是我武魂本身的问题。”
“外来?”她回头,“你能确定?”
“我能。”石阡握紧酒壶,“但它藏在盘古斧深处,连回溯都无法追溯源头。神核尚在冷却,我现在动不了它。”
独孤雁盯着他左眼,金芒虽隐,却有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仍在瞳底游走,像是被压抑的雷霆。
她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那黑气,可能是某种封印的反噬?”
石阡一怔。
“我祖父曾研究过一种远古禁术。”她声音低了几分,“叫‘魂契锁神’。将强大意志封入凡躯,以武魂为锁,以血脉为链。一旦宿主觉醒部分力量,封印就会崩裂,释放出侵蚀性的反噬之力——表现为黑气、暴走、识海撕裂。”
石阡呼吸微滞。
锁神链——他背上那条缠满巨斧的锁链,正是此物所化。而混沌钟酒壶,也是真品所变。这些,都不是偶然。
“你说的封印……”他缓缓开口,“会不会是某种‘放逐’?”
“放逐?”她皱眉。
“不是保护,而是驱逐。”石阡抬手,指尖划过胸前酒壶裂痕,“把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打入凡胎,用三武魂镇压,用神核监视。一旦失控,立刻抹除。”
独孤雁眼神骤冷:“你是说,你体内的神核,不是馈赠,而是监牢?”
石阡不答,只是凝视她袖中露出的一角摹本。
她看到了,却不动声色。
“有些伤,不是药能治的。”他最终开口,“是命定的债。”
帐内寂静。
独孤雁站在原地,防毒面罩遮住了她表情,但手指微微收紧,捏住了那卷摹本。
“你这话,是在告诉我别查?”她问。
“是在告诉你——查了,也可能活不下来。”石阡靠回枕上,闭眼,“创世之名,从来不是祝福。它是诅咒的开端。”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向帐帘。
就在她掀帘的刹那,石阡忽然道:“你昨天给的药膳,为什么能激活黑气?”
她脚步一顿。
“因为里面加了‘星髓露’。”她说,“从深山岩髓提取,能激发武魂深层共鸣。正常人用了,顶多魂力暴涨。但你……它唤醒了不该醒的东西。”
“你明知有风险?”
“我想确认一件事。”她回头,“如果你真是那个传说中的化身,那么只有星髓露,才能让封印松动。”
石阡睁眼:“你赌的是我的命。”
“我赌的是真相。”她声音冷冽,“若你真是创世神意志转世,那就该醒来。若不是……那我也只是个疯子导师,妄图用禁药害死学生罢了。”
帘幕落下。
帐内重归寂静。
石阡没有再动。他知道,独孤雁已经踏上了那条不能回头的路。她不再只是药理导师,而是开始追查一个足以颠覆魂师界根基的秘密。
而他,不能再完全遮掩。
必须从“伪装”转向“引导”。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魂力缓缓凝聚。混沌钟虚影在指尖浮现,钟体裂痕中银光流动,如同血脉搏动。他尝试以意念触碰那黑气源头,但刚触及边缘,肋骨处便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仿佛有铁链在体内绞动。
神核仍未恢复。
他缓缓收手,额头渗出冷汗。
帐外,风掠过草尖,一声轻响。
像是琉璃瓶盖被轻轻旋紧。
石阡的手指猛然攥紧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