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墟问剑

残阳如血，泼洒在苍莽的断云峰上，将崖边那道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季云墟握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铁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被剑脊磨出的血痕混着汗水，在粗糙的剑身上晕开暗褐色的印子。

崖下是翻涌的云海，风裹着碎冰碴子刮过来，掀动他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露出肩头一道尚未结痂的伤口——那是昨日被青云宗外门弟子踹在石壁上留下的。他今年十七，入青云宗已近三载，却仍是个连引气入体都磕磕绊绊的“废柴”，同批入门的弟子早能御使法器御风，唯有他，每日天不亮就来这断云峰练剑，剑招练得烂熟，丹田内的灵气却始终像一捧散沙，聚不成团。

“季云墟，又在这儿装模作样呢？”

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季云墟回头，见三个穿着青云宗外门青色法衣的少年走过来，为首的是王虎，仗着他爹是宗门里的内门执事，在这批外门弟子里向来横行。

他没说话，只是将那半截铁剑往身后藏了藏——这剑是他进宗门时，山下铁匠铺老板半卖半送的，剑身早就弯了，剑柄也松了，可他只有这一把剑。

王虎见他不吭声，上前一步踹在他腿弯处，季云墟重心不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半截铁剑也掉在了石缝里。“怎么？不敢说话了？我听说你昨日偷偷去了藏经阁，还想偷学《青云剑诀》？就你这连灵气都聚不起来的废物，学了又能怎样？”

旁边的两个少年跟着哄笑起来，一个抬脚就要去踩那把铁剑，季云墟猛地抬头，眼里像淬了冰：“别碰它。”

“哟，废物还敢瞪人？”王虎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里一突，随即又恼羞成怒，伸手就去抓他的衣领，“我今天就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

他的手还没碰到季云墟的衣领，崖边的云海突然翻涌起来，原本橙红的残阳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一道闷雷从云层深处滚过，紧接着，一股极淡却异常精纯的灵气，顺着石缝钻进了季云墟的丹田。

那股灵气很弱，却像一点火星落进了干草堆，他丹田内原本散碎的灵气瞬间躁动起来，沿着经脉飞速流转。季云墟只觉得浑身一热，膝盖处的疼痛、掌心的伤口似乎都在这股灵气的冲刷下减轻了几分。

王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皱着眉看向云海：“怎么回事？这断云峰向来灵气稀薄，怎么突然有灵气波动？”

话音刚落，石缝里的半截铁剑突然发出“嗡”的一声轻响，锈迹斑斑的剑身竟隐隐透出一层淡青色的光。季云墟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剑，指尖刚碰到剑柄，那股精纯的灵气就顺着剑柄涌入他的掌心，与他丹田内的灵气汇合在一起，沿着《青云剑诀》的入门心法路线，快速运转起来。

“那剑……那剑怎么会发光？”一个少年惊叫道。

王虎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早就看季云墟不顺眼，如今见他竟有异动，心里的嫉妒和恶意瞬间翻涌：“妖物！这废物肯定是沾了什么妖物的东西！我现在就去告诉执事，把你逐出宗门！”

他说着就要转身，季云墟却猛地站起身，握着那半截发光的铁剑，剑尖指向他。此刻的季云墟，眼神不再是往日的隐忍和怯懦，反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丹田内的灵气虽然依旧微弱，却第一次如此顺畅地流转，让他觉得自己终于能握住点什么了。

“你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风更急了，云海翻涌得愈发厉害，断云峰上的灵气越来越浓，甚至有细小的光点从云层里落下来，落在季云墟的肩头、落在那半截铁剑上。

王虎被他的气势震慑住，竟一时不敢上前。他看着季云墟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又看了看那把发光的铁剑，心里又惊又怕——难道这个被所有人都当成废物的季云墟，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季云墟没有理会王虎的反应，他握着剑，感受着丹田内缓缓凝聚的灵气，感受着那股从剑身上传来的温暖力量。他不知道这股灵气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这把锈剑为什么会突然发光，但他知道，这是他入青云宗三年来，第一次离“修仙”这两个字这么近。

乌云越来越低，闷雷越来越近，一道闪电划破云层，照亮了季云墟的脸。他望着翻涌的云海，望着远处青云宗的山门，握着剑的手更紧了。

他想起三年前，爹把他送到青云宗山门前，说：“云墟，爹没本事，护不了你一辈子，你进了宗门，好好修炼，将来做个能保护自己的人。”

那时候他以为，只要努力练剑，总能引气入体，总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可三年来的嘲笑、排挤、打压，几乎磨掉了他所有的信心。直到此刻，直到这股灵气的出现，直到这把锈剑发光的瞬间，他才明白，或许他不是废物，或许他的道，从来就不在青云宗的正统心法里，而在这断云峰的云海深处，在这把被所有人都看不起的锈剑里。

闪电过后，是更响的雷声。季云墟深吸一口气，握着那半截铁剑，一步步走向崖边。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是宗门的责罚，是王虎的报复，还是云海深处未知的危险。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废物季云墟了。

他的道，要从这断云峰开始，要从这把锈剑开始，要从这翻涌的云海深处，问出一个结果来。

风卷着灵气，裹着他的灰布长衫，半截铁剑上的青光越来越亮。季云墟站在崖边，望着那片被雷声和闪电笼罩的云海，缓缓抬起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