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午九点半，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嗒嗒声和你偶尔翻动材料的声音。你正对着一份理论中心组学习的研讨材料绞尽脑汁，试图把那些宏大的词汇和乡镇的具体工作更巧妙地结合起来。窗外的老槐树上知了叫得正欢，吵得人有点心烦。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嗡嗡震动着。来电显示是“党政办陈博”。你心里咯噔一下，陈主任很少直接微信电话找你。

赶紧接起：“喂，陈主任？”

电话那头是陈博一贯的略带点急促的语调：“云禾啊，手头事放一下，赶紧来一趟办公室。”

“哎，好的主任，马上来。”你应着，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心里揣着点疑惑和隐约的不安——通常这种突然召唤，要么是急活，要么就是……你甩甩头，把那份写了一半的材料保存好，起身快步朝党政办走去。

乡镇政府的走廊总是带着点陈旧的气息，混合着打印墨水和地板蜡的味道。党政办的门虚掩着，你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

一眼就看见陈主任办公桌旁站着一个人。

一个很年轻的男子，身姿挺拔，穿着一件质感不错的黑色衬衫，西裤笔挺，没有系皮带，却更显出一种随意而考究的气质。他侧对着你，正听陈主任说着什么，眉眼清晰利落，鼻梁很高，下颌线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硬朗。

陈博一见你，立刻脸上堆起笑，对着那年轻男子说：“于委员，这就是咱们宣传口的周云禾，之前李委员的得力干将，镇里这一摊子宣传工作现在都是她顶着呢，小姑娘很能干。”

说完又立刻转向你，语气更热情了几分：“云禾，快来。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宣传委员，于适——于委员。以后就是你的直接领导了！”

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赶紧上前两步，几乎是下意识地先微微鞠了个躬。这位新领导的背景和来历，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在小范围内传开了，但你只知道他来自区委秘书部，是选调生。他真人站在面前，比想象中更年轻，也更……有压迫感。

“于委员您好！”你的声音比平时紧了些，“我是周云禾，宣传口的。”

于适的目光转过来，落在你身上。他的眼神很沉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审度，但并不让人感到被冒犯。他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算不上笑，更像是一种礼节性的示意，然后伸出了手。

你赶忙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干燥而温热，很有力，但一触即分。

“于适。”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言简意赅。

你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他已经转向了陈博主任，语气平稳不容置疑：“陈主任，麻烦带我去一下我的办公室吧。”接着，他的视线再次回到你身上，“云禾也一起过来，顺便和我简单汇报一下目前镇里的宣传工作情况和进度。”

“好的，于委员。”你和陈博几乎同时应道。

于略一点头，率先朝门外走去。陈博赶紧跟上引路，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那点紧张和对新领导、新工作方式的不确定，快步跟在了后面。

走廊的光线有些暗，他的黑色衬衫在光影里显得愈发挺括。

进了办公室后陈博笑着说了句“于委员您先熟悉熟悉，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你和这位新来的、气场强大的领导。

于适走到办公桌后，却没立刻坐下，而是随意地倚靠在桌沿，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办公室，最后落回你身上。“坐吧，”他朝对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和我详细说说你手头现在都有哪些工作，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好的，于委员。”你依言坐下，略定心神，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从意识形态工作的责任落实、理论学习中心组的年度计划和近期研讨安排，讲到日常的舆情监控与应对，又说到对外宣传稿件的撰写投送、镇里重点工作的跟进报道，最后提到镇公众号的日常运营维护、粉丝互动情况以及近期计划推送的内容。

你尽量言简意赅，但又把主要的工作内容和目前的进度都涵盖了进去。于适听得很认真，偶尔点一下头，没有打断你。

等你说完，他沉默了片刻，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的汽车声。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好，我大致了解了。云禾，我的工作风格可能和李委员不太一样，我注重效率和结果，过程你要自己把握。以后宣传工作上的事情，直接向我汇报，听我指挥。”

你立刻点头：“明白了，于委员。”

“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他说着，拿出了手机。

你赶紧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他递过来的二维码。他的微信名就是简单的“于适”，头像是一张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远山近水，一棵松树姿态奇崛，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会用的头像，倒像是哪位长辈的喜好。

互加好友后，你站起身：“于委员，那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继续写材料了？”

你刚要转身，他却忽然叫住你：“等等。”

你停住脚步，看向他。

他打量了你一眼，像是随口问道：“你多大了？”

“啊？”你愣了一下，老实回答，“二十四岁。”

于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在你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语气平淡地开口：“云禾你虽然年轻，但在机关工作，穿着上可以适当考虑更成熟稳重一些。太休闲的款式，容易让来办事的群众觉得你还是个孩子，不够专业。”

你完全懵了，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的基础款T恤，搭配一条蓝色的牛仔背带裙，脚上是一双普通的帆布鞋。这身打扮在你看来只是普通日常，甚至觉得还算整洁得体，没想到新领导上任第一天就提出了“批评”。

你的脸颊有点发烫，讷讷地不知该回什么好：“……好的，于委员，我注意。”

于适似乎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的意思，话题一转：“听说你还包联了一个小区？”

你赶紧收敛心神，点头应答：“是的，于委员，是左岸嘉园小区。”

“嗯，”于适点了点头，语气不容商量地安排道：“下午你跟我去你包联的小区转一圈，实地看看情况。你先回去工作吧，到时候我叫你。”

“好的，于委员。”你应下，心里却像揣了个小鼓，咚咚地敲着。新领导雷厉风行的工作风格，你已经初步领略到了。

走出他的办公室，轻轻带上门，你才悄悄松了口气，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带裙，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窘迫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