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僵硬地接过菜单，手指捏着硬挺的封皮，眼神却完全无法聚焦在那些精美的菜品图片上。大脑依旧处于宕机状态，嗡嗡作响。
于适似乎并不期待你真的能点出什么来，他径自按了服务铃。服务员很快进来，他熟练地报了几个菜名，听起来都是这家店的招牌，口味搭配也适中，显然他对这里并不陌生。
点完菜，服务员退出去，包间里再次只剩下你们两人。空气重新变得凝滞，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轻柔背景音乐。
你垂着眼，死死盯着面前洁白的骨瓷餐碟，仿佛上面能开出花来。
“车练得怎么样了？”于适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他选择了一个最安全、也最出乎你意料的话题。
你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下意识回答：“还…还行，就是离合器老是控制不好，总熄火。”
“C1是比C2麻烦点，”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多练练就好了。当年我学车的时候，也没少挨教练骂。”
你惊讶地微微张嘴。他……他也会挨骂？你几乎无法想象于适被教练吼得狗血淋头的画面。这话听起来，竟然有点像……安慰？
你紧张的心情因为这句意外的“共情”稍微松弛了一毫米，小声说：“谢谢于委员，我会多练习的。”
“嗯。”他应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再说话。
菜很快上来了，精致的摆盘和诱人的香气稍稍驱散了一些尴尬。于适动筷子，吃相优雅而安静。你也有样学样，小口小口地吃着，味同嚼蜡，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
这绝对是你人生中最漫长、最诡异的一顿饭。你和你的领导，在一个本该是相亲的场合，沉默地吃着饭，中间偶尔穿插一两句关于工作（他问了下王志国后续跟进的情况）或者学车进度的干巴巴对话。
终于，在于适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表示用餐结束时，你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这场酷刑终于结束了。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看向你，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抛出了一个让你再次僵住的问题：
“对于长辈的安排，你怎么想？”
你拿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心脏猛地一跳。这……这是要进入正题了？
你紧张得手心冒汗，大脑飞速运转，组织着既不能得罪领导又不能显得自己很期待的语言：“于委员，我……我觉得这完全就是个误会！我事先真的不知情！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因此影响工作，也绝对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今天……今天就是单纯吃了顿饭！”你几乎是用发誓的语气说完这段话，眼神诚恳得不能再诚恳。
于适听着你的表忠心，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别的什么。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站起身：“我下午还有个会。你自己回去没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您忙您的！”你赶紧也跟着站起来，如蒙大赦。
于适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拿起放在旁边的车钥匙，率先走出了包间。
你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缓缓坐回椅子上，长长地、重重地吁出了一口气。
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是你妈妈发来的微信：【禾禾！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人了吗？是不是一表人才！妈妈没骗你吧！】
你看着屏幕，哭笑不得，最终有气无力地回复了三个字：【见到了。】
然后补充了一句：【妈，以后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求您了。】
你刚把那条带着恳求意味的信息发出去，还没过两分钟，手机就像被烫着了一样急促地响了起来——果然是你妈妈。
你认命地接起，那边立刻传来妈妈兴奋又急切的声音，语速快得像是要蹦出火花：“怎么样怎么样禾禾？见到小于了吗？妈妈没骗你吧！是不是一表人才，气质特别好？看上了没有？你们俩聊得怎么样？加微信了没有啊？”
你听着妈妈连珠炮似的提问，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回答：“……加上了，早就加上了。妈，您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
你话还没说完，就听电话那头妈妈急匆匆地打断：“哎哟你先等等禾禾！有个电话进来了，好像是你张阿姨打来的！我接一下啊，一会儿再给你打！你等着！”说完，根本没给你解释的机会，就直接挂断了。
你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一阵无语。也好，让你稍微喘口气，组织一下语言，怎么跟你妈解释这位“一表人才的小于”其实就是你那位气场两米八、要求严格、让你加班加到头秃的新领导。
你端起已经凉掉的茶喝了一口，试图压压惊。
然而，仅仅过了五分钟，甚至可能更短，你的手机再次疯狂响起。你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迎接母亲大人新一轮盘问的准备，接起了电话。
“禾禾！！”妈妈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激动十倍，几乎是带着颤音的狂喜，“哎呀我的好女儿！你可真是给妈妈长脸了！刚才你张阿姨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说小于那边回了消息，说见了你一面之后，觉得你很好！性格踏实，工作认真，想和你进一步了解了解呢！”
轰——！
你妈妈的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你的天灵盖上。你整个人彻底愣在了原地，拿着手机，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被瞬间冻结了。
什……什么？！
于适……觉得你很好？想进一步了解你？！
你脑子里嗡嗡作响，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绝对是你听错了！或者是张阿姨传错话了！于适？那个在工作中不苟言笑、要求严苛、连你穿什么都要点评两句的于委员？他会说出“觉得你很好”这种话？还要“进一步了解”？
这比告诉你明天下红雨还要惊悚！
“喂？禾禾？你听见没有啊？高兴傻了吧？”妈妈在电话那头喜气洋洋，“我就说我女儿这么优秀，谁见了能不喜欢？小于这孩子有眼光！你们好好处！多聊聊！周末要不你再回来一趟？或者让他来家里吃个饭？”
你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一丝神智，声音都带着飘忽和不确信：“妈……您……您确定张阿姨没听错？于…于适他真是这么说的？”你甚至连“于委员”这个称呼都忘了，直呼其名。
“那还能有假！你张阿姨亲口跟我说的！小于亲口跟他妈妈说的！这还能有错？”妈妈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毋庸置疑的喜悦，“哎呀，真是太好了！这下我可放心了！你们俩都在体制内，又是同行，多有共同语言！以后还能互相帮助……”
你听着妈妈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的话，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魔幻起来。
“妈！妈！您先听我说！”你不得不提高音量打断母亲大人的美好畅想，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事……这事没您想的那么简单！他……他是我的直接领导！我们镇上新来的宣传委员！”
电话那头兴奋的絮叨戛然而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你妈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爆炸性的信息。
几秒后，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惊讶中带着更大的惊喜：“啊？这么巧？！哎哟！那这不是更好吗？！知根知底！上下级怎么了？这说明你们有缘分啊禾禾！领导更能发现你的好！”
你：“……” 你感觉跟你妈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妈！这根本不是缘分不缘分的事！”你简直欲哭无泪，“他是领导！我是小兵！这以后工作还怎么干？而且他那种人……他怎么可能……”你想说“他怎么可能看上我”，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别扭，硬生生咽了回去。
“领导怎么了？领导也是人嘛！”妈妈不以为意，反而更加乐观，“这说明我女儿优秀，连领导都欣赏！行了行了，你别有心理负担，人家小于都主动表示好感了，你就顺其自然，多接触接触！好好把握机会啊！”
你：“……” 你简直被你妈的逻辑打败了。
“禾禾我告诉你，”妈妈语气严肃起来，“既然小于……哦不，于委员有这个意思，你更不能拒绝了！这不仅是感情问题，还关系到你的工作！你得好好把握机会！平时多跟领导汇报思想，生活上也多关心关心……”
你听着你妈开始传授“如何与领导男友相处”的经验，只觉得眼前发黑，未来一片灰暗。
好不容易敷衍着挂断了老妈的电话，你瘫在椅子上，看着一桌没怎么动过的精致菜肴，毫无胃口。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一条新微信。
你心脏猛地一跳，颤抖着手指点开。
发信人：【于适】
内容：【周一早上上班，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有表情，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和他平时的说话风格一模一样。
你看着这条消息，再回想老妈传达的那句“觉得你很好，想进一步了解”，感觉就像冰与火在脑子里碰撞，整个人都快分裂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谈工作？还是……要谈“进一步了解”？
你握着手机，感觉自己周一的命运，仿佛被悬在了一根细细的、名为“于适”的钢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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