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钦和苏晚晴的采访被安排在了训练馆一角的休息区。
林小鹿假装在整理自己的球包，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捕捉着飘来的只言片语。苏晚晴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职业化的热情，问的都是关于战术调整和未来目标的问题。而王楚钦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沉稳，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可是在林小鹿的眼里，那画面却格外刺眼。
苏晚晴坐在王楚钦对面，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明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时不时地被他的某个回答逗得掩唇轻笑。她那么自信，那么大方，和师兄坐在一起，看起来是如此的般配。
而自己呢？像一只躲在角落里的小仓鼠，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僭越。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她的心脏。
那天晚上，林小鹿回到宿舍，第一次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训练馆里的一幕幕。师兄教她动作时微蹙的眉头，他递过水壶时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有他看向苏晚晴时平静无波的眼神……
她悄悄地从枕头下摸出平板电脑，戴上耳机，点开了一个被她命名为“学习资料”的文件夹。里面没有战术分析图，也没有技术讲解视频，满满当当的，全是王楚钦的比赛录像。从他少年时期青涩的直通赛，到如今在国际赛场上叱咤风云的决赛，一场不落。
屏幕上，少年意气风发，每一次搏杀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林小鹿把进度条拉到赛后采访，看着他面对镜头，有些靦腆，又有些故作老成的样子，嘴角就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又在看你家师兄啊？”
上铺突然传来室友王曼昱含着笑意的声音，吓得林小鹿手一抖，平板差点掉下去。
“曼昱姐！你还没睡啊？”她慌忙关掉屏幕，脸颊烫得厉害。
王曼昱从上铺探出个脑袋，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神促狭：“睡不着，被某人的‘学习热情’给照亮了。我说小鹿，你这心思，藏不住啦。”
“我……我没有！”林小鹿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是在学习他的打法。”
“是是是，学习他怎么用眼神打球吗？”王曼昱笑得更欢了，“喜欢就喜欢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钦哥这么优秀，队里的小姑娘哪个不偷偷仰慕他？不过啊，像你这么明目张胆，天天拿他当‘学习资料’的，还是头一个。”
林小鹿不说话了，只是把被子裹得更紧。
王曼昱叹了口气，语气放柔了些：“哎，跟你开玩笑呢。不过小鹿，光看着可不行，得让他看到你的光才行啊。”
看到我的光？
林小鹿怔住了。她有什么光呢？她只是一个刚进国家队，什么成绩都还没有的小队员而已。而师兄，已经是站在世界之巅的人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像隔着一条银河。
夜深人静，王曼昱已经睡熟，呼吸均匀。林小鹿却毫无睡意，她打开床头的小台灯，翻开了自己那个粉蓝色的日记本。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十月十二日，晴。
今天，苏记者来采访师兄了。她很漂亮，也很优秀，和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曼昱姐说我喜欢师兄。我……是吗？
我只是觉得，他打球的样子，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他教我动作的时候，很温柔。他把水壶放在我旁边的时候，我的心跳会漏掉一拍。
如果这也是喜欢，那……那我就把它藏在这里，谁也不告诉。”
合上日记本，她仿佛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将自己最隐秘的心事封存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队里传来了消息，下个月将举行队内选拔赛，胜出者可以获得参加亚洲青年锦标赛的机会。
林小鹿的心瞬间被点燃了。她想去，她想站上更大的赛场，她想……让师兄看到自己。
王曼昱说得对，不能只看着他，要让他看到自己的光。
从那天起，林小鹿的训练量翻了一倍。别人收工了，她还在多球训练的球台前挥汗如雨；熄灯了，她还在走廊的灯下反复观看对手的视频。
她偷偷地打听到，王楚钦的生日就在选拔赛后没几天。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里萌了芽。她想送他一件生日礼物。
送什么好呢？球拍、胶皮这些他都不缺。想来想去，她决定亲手做一个。
她从网上买了材料，利用午休和晚上熄灯后的时间，偷偷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做一个小小的乒乓球拍形状的钥匙扣。木质的拍身被她用砂纸打磨得光滑温润，红黑两色的胶皮是用软陶捏的，她甚至还用极细的针，在拍柄上歪歪扭扭地绣上了一个小小的“东”字。
过程很笨拙，她的手指被针扎了好几次，软陶也烤糊了好几回。但一想到他或许会把这个小东西挂在球包上，她就觉得心里被一种酸酸甜甜的情绪填满了。
选拔赛如期而至。
林小鹿一路过关斩将，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和扎实的基本功，竟然真的杀进了最后的决赛圈。
决赛的对手，正是上次练习赛她险胜的那个二队主力。这一次，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打得极具侵略性。林小鹿再次陷入了苦战。
打到决胜局，体力严重透支的她，好几次都感觉自己快要握不住球拍了。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场边那个熟悉的身影。王楚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专注而平静。
那道目光，像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注入了她疲惫的身体。
她想起了他教她的每一个动作，想起他在视频里打出的每一个神仙球。她深吸一口气，在最后一个关键球上，果断侧身，用一个他最擅长的反手拧拉，结束了比赛。
球落地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赢了。她拿到了去亚青赛的资格。
巨大的喜悦和疲惫一同袭来，林小鹿激动得眼眶发热，她甚至忘了去和对手握手，第一时间转身，望向那个给予她力量的人。
他对着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嘴角那抹熟悉的、若有似无的弧度再次浮现。
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林小鹿抱着球拍，几乎是雀跃着跑回宿舍的。她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写进自己的日记里。
然而，或许是太过激动，在宿舍楼的拐角，她跑得太急，没看到迎面走来的人，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
她被撞得一个趔趄，怀里抱着的球拍、水壶，还有那本粉蓝色的日记本，“哗啦”一下全都散落在地。
“对……对不起！”她慌忙道歉，蹲下身去捡东西。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比她更快地伸了过来，捡起了那本摊开在地上的日记本。
林小鹿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她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王楚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正垂着眼，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日记上，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和那个被反复描摹的，小小的“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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