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个狭窄的楼道拐角凝固了。
空气里只剩下林小鹿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声，重重地敲在她的耳膜上。
她看着王楚钦，看着他拿着自己那本粉蓝色的日记本，目光就停留在摊开的那一页。那里，有她刚刚写下的，关于苏晚晴的酸涩，关于亚青赛的决心，还有……在页脚被她用笔尖反复描摹，几乎要刻进纸张里的那个小小的“东”字。
那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此刻却以最狼狈的方式，暴露在了秘密主人的眼前。
林小鹿的脸颊“轰”的一下，血色褪尽，又瞬间烧得滚烫，连脖子都变成了粉红色。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剩下一种想要立刻原地蒸发的羞耻感。
王楚钦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两秒，然后，他合上了日记本，弯腰将地上散落的球拍和水壶一一捡起，连同那本仿佛烫手山芋的日记本，一起递还给了她。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
没有询问，没有调侃，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就那样平静地，把她所有的慌乱和窘迫都接了过去，然后不动声色地还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台阶。
“谢……谢谢师兄。”林小鹿几乎是用气声说出的这句话，她接过东西，抱在怀里，头垂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低，恨不得把下巴埋进锁骨里。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侧身让她先过，然后便迈开长腿，与她擦肩而过，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林小鹿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楼道里的穿堂风吹得她打了个冷战，才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挪回了宿舍。
那晚，她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那本日记本变成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追着她满训练馆地飞，大声喊着：“林小鹿喜欢王楚钦！”
接下来的几天，林小鹿像是得了“师兄恐惧症”，训练时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王楚钦。而王楚钦也像是忘记了那天的事情一样，没有再对她进行任何“特殊照顾”，只是偶尔，她能感觉到一道沉静的目光从远处落在自己身上，等她望过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这种微妙的疏离感让林小鹿心里空落落的。
就在她以为这种尴尬会一直持续下去时，肖教练的一纸通知，像一颗惊雷，在训练馆里炸开了。
为了备战接下来的公开赛，队内将重组混双搭档，进行强化训练和队内对抗。
名单贴在公告栏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林小鹿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
她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是“王楚钦”三个字。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这五个字在她眼前放大，旋转，跳跃。
“哇哦！”许昕第一个怪叫起来，他挤到王楚钦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大头，可以啊，肖指导这是给你发的官方福利啊？直接把你的重点培养对象划拨给你了。”
王楚钦没理他，目光落在名单上，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林小鹿站在人群外围，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要和师兄……成为搭档了？这意味着他们要一起训练，一起比赛，一起……并肩作战？
这个认知让她既紧张又兴奋，手心里沁出了细密的汗。
下午的训练，王楚钦第一次主动走到了她的球台边。
“走吧，去那边。”他言简意赅，下巴朝一张空着的球台点了点。
“哦……好！”林小鹿像个听话的小兵，立刻抱起球和球拍跟了上去。
第一次作为搭档站在球台的同一侧，感觉是那么新奇。他的气息，他的存在感，都比在对面时要强烈得多。他站在她左后方的位置，像一座沉稳的山，无形中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
“你站位靠前一点，负责近台。”王楚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来负责中远台的衔接。记住，不要怕失误，大胆上手。”
“嗯！”她重重地点头。
训练开始。
起初，两人的配合还有些生涩。林小鹿习惯了单打的节奏，好几次都下意识地去接本该由王楚钦处理的球，导致两人撞在一起。而王楚钦的力量太大，他拉出的弧圈球，林小鹿在下一板衔接时总觉得有些跟不上。
但运动员的默契，有时候是一种天赋。
仅仅半天时间，他们之间的配合就开始变得流畅起来。王楚钦会有意地控制自己的回球线路，为林小鹿创造最舒服的进攻机会。而林小鹿也开始学会信任他，将自己身后的广阔天地完全交给他守护。
她只需要专注眼前的方寸之地。
一次多球训练中，教练发出的球落点极为刁钻，一个在近台左侧，下一个紧接着就在远台右侧。林小鹿刚刚处理完近台的球，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顾及不到另一个。
就在这时，王楚钦的身影如一道闪电般从她身后掠过，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以一个惊人的大范围跑动，稳稳地将那个远台球高质量地拉了回去。
林小鹿站稳身子，回头看他，眼中满是惊叹和佩服。
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气息微微有些喘，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进步很快。”
仅仅四个字，却比任何夸奖都让林小鹿心潮澎湃。她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仿佛再打上几千个球都不会累。
一周后的队内对抗赛，他们的对手，是马龙和陈梦。一个是定海神针般的全满贯，一个是女队的核心主力，这个组合，几乎是队内混双的天花板。
比赛开始前，没有人看好王楚钦和林小鹿这对新组合。
然而比赛的进程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王楚钦的霸道进攻和林小鹿的灵巧线路形成了完美的互补，他负责一锤定音，她负责穿针引线。两人的配合，有一种一加一大于二的奇妙化学反应。
打到决胜局10:9，赛点。
马龙一个发球抢攻，球直奔两人中间的空当。这是一个极其考验默契的球，谁上，谁让，只在一念之间。
林小鹿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左侧跨了一小步，将位置完全让了出来。与此同时，王楚钦已经心领神会地大步上前，身体舒展如满弓，用一记势大力沉的反手爆冲，结束了比赛。
“砰！”
白色的小球像一颗流星，砸在对面的球台上，弹出了界外。
赢了。
他们竟然赢了马龙和陈梦。
林小鹿激动地跳了起来，转身想和搭档庆祝。王楚钦也正看向她，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亮得惊人。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拳头。
林小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也举起自己的小拳头，轻轻地和他碰了一下。
那一刻，肌肤相触，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他拳头上因常年握拍而磨出的厚茧，硌得她有些疼，却又有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
晚上，王楚钦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吹散了训练后的热气，却吹不散他心头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想起白天训练时，她不小心撞到自己怀里时瞬间僵硬的身体；想起她打出好球后，回头看他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胜利后，两人拳头相碰时，她小小的、柔软的触感……
还有那天在楼道里，他捡起的那本日记。
他其实看到了。
那摊开的一页上，写着：“如果这也是喜欢，那……我就把它藏在这里，谁也不告诉。”
那时候，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小师妹，只是出于前辈对后辈的欣赏和照顾，是惜才，是责任。
可是现在，当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反复播放时，他开始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只是这样。那种想要保护她，想要看到她笑，想要和她并肩站在球台同一侧的感觉，似乎已经超出了师兄对师妹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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