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雨,总是来得又冷又急。
豆大的雨点砸在宿舍的窗玻璃上,噼啪作响,汇成一道道水痕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世界。宿舍里已经熄了灯,王曼昱早已睡熟,呼吸均匀。林小鹿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白天的喧嚣和疲惫在寂静的深夜里褪去,一种细细密密的想家情绪,便如同窗外的雨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她想念妈妈做的红烧肉,想念爸爸笨拙的关怀,甚至想念省队那个总是漏水的旧训练馆。
这里是梦想的殿堂,可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说,这里也是一个举目无亲的孤岛。高强度的训练,陌生的环境,还有那个藏在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鼻尖一酸,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嘴唇,将小小的啜泣声悉数咽回肚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悄悄地掀开被子,穿上外套,像一只幽灵般溜出了宿舍。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可以让她安安静静待一会儿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了训练馆。
深夜的训练馆空无一人,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投下昏黄而寥落的光。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汗水蒸发后的味道,混杂着雨夜的湿冷。林小鹿走到最里面的那张球台边,那是王楚钦的专属球台。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台面,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挥拍时带起的凌厉劲风。
在这里,她觉得离他近了一些,心里的委屈和孤独却也因此被放大了无数倍。她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轻轻耸动。
“怎么了?”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空旷的场馆里响起。
林小鹿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
王楚钦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身上穿着简单的运动T恤和短裤,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显然是刚从力量房出来。他手里拿着一瓶水,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关切和……担忧。
“师……师兄。”她慌忙地用手背去抹脸上的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狼狈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没有再问,只是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他沉默地拧开瓶盖,将水递给她。
“喝点水。”
林小鹿愣愣地接过,冰凉的瓶身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了一些。她小口地喝着水,不敢看他。
“想家了?”他问,声音很轻。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情绪的闸门。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王楚钦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尖,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微微泛疼。他想起了自己刚来国家队的时候,也是这么大的年纪,也曾在无数个深夜里,躲在被子里偷偷地想家。
他没有说“别哭了”这样苍白的安慰,只是盘腿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下来,声音平缓地开口:“我刚来的时候,比你还爱哭。第一次参加队内大循环,输了个倒数第一,肖指导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骂了一顿。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跑到操场,哭得差点抽过去。”
林小鹿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抬起挂着泪珠的睫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无法想象,那个在赛场上永远冷静沉稳、如战神一般的师兄,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后来呢?”她带着鼻音,小声地问。
“后来,”王楚钦的目光望向远处黑暗的角落,仿佛在看过去的时光,“哭完了,就回去继续练。输了就再打回来,想家了……就把家人的照片放在枕头底下。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走完。”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历经磨砺后的强大力量。林小鹿怔怔地听着,心底的委屈和迷茫,似乎被这股力量驱散了不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风从没有关严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林小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皂香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浑身一僵,抬头便对上王楚钦近在咫尺的脸。他垂着眸,正认真地帮她把外套的领子拢好,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温柔。
“别着凉。”他说。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脸颊,将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拭去。那粗糙的薄茧带来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瞬间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林小鹿的心跳,漏了半拍。
训练馆里只剩下雨声,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可这沉默,却不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宁。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小鹿感觉自己心里那块被想家情绪浸得湿冷的角落,已经被他外套的温度,和他无声的陪伴,烘得暖洋洋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一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
“师兄,”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盼,“你有……喜欢的人吗?”
问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楚钦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
长久的,让人心慌的沉默。
就在林小-鹿以为自己永远也等不到答案,准备落荒而逃时,第二天一早,那个叫苏晚晴的记者又来了。她抱着一叠资料,笑意盈盈地出现在训练馆门口,熟稔地对着刚刚结束晨练的王楚钦挥了挥手。
“楚钦,早啊。上次采访有些细节想再跟你确认一下,中午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