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谢谢我的师兄”，通过话筒和电波，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万里之外的中文互联网上激起了轩然大波。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林小鹿，对此还一无所知。
她走下领奖台时，整个人还是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金牌沉甸甸地挂在胸前，带着冰凉的金属质感，可她的心却是滚烫的。当她穿过混合采访区，被无数闪光灯和长枪短炮包围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
庆功宴设在酒店的中餐厅，气氛热烈到了顶点。肖教练和教练组的成员们满面红光，举杯庆祝着这次亚洲杯的大获全胜。队员们更是彻底放开了，笑闹声、碰杯声不绝于耳。
林小鹿作为今晚最大的功臣，自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我们的小鹿今天真是太给我们长脸了！”许昕端着一杯橙汁，笑得见牙不见眼，“来来来，寿星公兼大冠军，这杯我必须敬你！”
“对对对，必须敬！”队友们纷纷起哄。
林小鹿的脸颊因为兴奋和害羞，泛着一层好看的粉色。她不怎么会喝酒，但在这种气氛下，还是被大家怂恿着，喝了一小口香槟。甜甜的、带着气泡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股微醺的热意迅速地爬上了头。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喧闹的人群里搜寻。
王楚钦就坐在角落里，没有参与大家的起哄。他正低头和马龙说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他的眼神很深，像一汪沉静的湖，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带着笑意和微醺的脸。
他没有举杯，只是对着她，极轻微地，用嘴型说了两个字。
“恭喜。”
林小鹿的心，像是被那带着气泡的酒液轻轻地撞了一下，又麻又甜。
宴会进行到一半，林小鹿感觉有些闷。酒精的作用，加上室内喧闹的空气，让她觉得有些头晕。她找了个借口，悄悄溜出了包间，想去走廊尽头的露台透透气。
新加坡的夜晚，湿热的晚风拂面而来，带着大海咸湿的气息，吹散了些许酒意。她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璀璨的星河，胸腔里那颗因为胜利而狂跳的心，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却知道是谁。那种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气场，独一无二。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王楚钦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站着，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比平时更加低沉。
“里面有点闷。”林小鹿侧过头看他，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了起来，“师兄，你怎么不来敬我酒？”
王楚钦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因为酒精而显得格外嫣红的嘴唇，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的夜景，声音很淡：“你不能喝酒。”
“我就喝了一小口。”她小声地嘟囔，像是在撒娇，“今天我最大，肖指导都默许了。”
他没有接话，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晚风吹过的声音，和远处城市传来的隐约的喧嚣。
“师兄，”林小鹿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认真，“谢谢你送我的球拍。”
“是你自己打得好。”
“不是的，”她固执地摇了摇头，“没有你，我赢不了。世青赛之后，我……我差点就站不起来了。”
她转过身，完完全全地面对着他，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在夜色里，盛满了璀璨的星光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酒精像催化剂，将她压抑了许久的所有情绪都激发了出来。
那封锁在日记本里的信，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少女心事，在这一刻，都汹涌着冲到了嘴边。
“师兄，我有话想对你说。”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王楚钦也转过身，垂眸看着她。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脸颊绯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我……”林小鹿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鼓起勇气，“我喜欢……”
“小鹿。”
他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将她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稳稳地堵了回去。
林小鹿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打断自己。
他看着她茫然又带着一丝受伤的眼神，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地划过，微微泛痒。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头，但手抬到一半，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你还小。”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那枚金牌上，声音温和而沉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专心比赛。”
你还小，专心比赛。
这句话，像一盆温度恰好的水，瞬间浇熄了她因为酒精和冲动而燃起的熊熊火焰。没有拒绝，没有回避，却用一种最温柔的方式，在她和他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线。
林小鹿的酒，一下子全醒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夜色里依旧清澈沉静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讶或为难，只有一种……兄长般的，带着一丝无奈的包容和……她看不懂的，更深的情绪。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当一个男人不是直接拒绝，而是用“你还小”这样的理由来推开你时，那往往不是真的拒绝。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那份孤勇，像一个笑话。羞耻和委屈涌上心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可就在她准备狼狈地转身逃走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没有问她要说什么。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光，瞬间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她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他。他已经转过身，重新望向远处的夜景，留给她一个沉默的侧脸。
他是在……保护她吗？怕她说出口，两人会尴尬？还是……他其实，也……
一个大胆的念头，毫无预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林小鹿是在宿醉带来的轻微头痛中醒来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昨晚天台上的那一幕，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
她懊恼地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怎么就那么冲动，差点就把话说出口了？真是太丢脸了！
可是，当她想起他那句“你还小”，想起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一种奇异的、酸酸甜甜的情绪，又不受控制地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好像，搞砸了一切。
又好像，窥见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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