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和那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像一场剧烈的化学反应，催化了林小鹿的成长，也重塑了她和王楚钦之间那段微妙的关系。
刻意的疏远和冷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的默契。他们不再像两只互相试探又互相刺痛的刺猬，而是变成了两颗在各自轨道上运行，却被同一股引力牵引的行星。遥遥相望，互不打扰，却又彼此感知着对方的存在。
世锦赛前的封闭集训，在京郊一个与世隔绝的训练基地里展开。这里的空气比市区要清新，也比市区要安静。高大的白杨树将基地围得严严实实，只剩下训练馆里日夜不息的灯火，和那密集如雨的“砰砰”声。
林小鹿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卸下了所有关于“关系户”的心理包袱后，她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而专注。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方寸球台和那个白色的小球。她的灵气与生俱来，而那股在选拔赛中淬炼出的决绝狠厉，则成了她最锋利的武器。
只是，偶尔，在训练的间歇，当她大口喝水，目光习惯性地掠过整个球场时，心里还是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
王楚钦变得很忙。
作为男队的核心主力，更是隐隐有了领军人的气势，肖教练在这次集训中有意地将更多责任压在了他的肩上。他不再仅仅是那个专注于自己球台的天才少年，他需要和教练组反复研讨战术，需要陪着年轻的队员进行多球训练，需要在对抗赛后复盘每一个失误。
他像一个真正的队长，沉稳，可靠，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林小鹿看到他会耐心地给新来的小队员讲解动作要领，看到他会和马龙、许昕在战术板前争论得面红耳赤，看到他会在女队遇到瓶颈时，作为陪练，用他那高质量的弧圈球，帮助师姐们寻找状态。
他做得很好，好得无可挑剔。
林小鹿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可那颗不争气的心，却还是会因为他递给陈梦师姐一瓶水时，那句再寻常不过的“辛苦了”，而微微地抽紧。
原来，当那份独属于自己的“特殊照顾”被公平地分给了所有人之后，是这样一种酸涩又失落的滋味。
这天深夜，战术分析室里只剩下林小鹿一个人。
白天的训练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可她还是强撑着精神，一遍遍地回放着她下一轮模拟赛对手的比赛录像。那是一位削球手，打法极其稳健，防守密不透风，像一张巨大的网，能将所有的攻击都化解于无形。林小鹿看了很久，依旧找不到清晰的突破口。
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她准备放弃，回宿舍休息时，分析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王楚钦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一丝室外深夜的寒气。
“还没睡？”他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睡不着，”林小鹿有些局促地指了指屏幕，“这个对手，找不到什么破绽。”
王楚钦没有说话，只是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没有看她，目光直接落在了屏幕上，按下了暂停键，画面恰好定格在对手一个削球的准备动作上。
“你看这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屏幕上，“她每次削直线和削斜线的时候，引拍的高度有零点五公分的细微差别。还有，她反手位的削中反攻，习惯抢上升点，节奏很快，但落点变化少。”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可林小鹿的心，却像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瞬间沸腾起来。
这些细节，她反复看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发现，他却只看了一眼，就精准地指了出来。他……是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对手吗？
“再看她的发球。”王楚钦没有理会她的失神，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将视频调到了对手的发球集锦，并且放慢了0.5倍速。
“这个侧上旋，她抛球比侧下旋要高一点点。还有这个逆旋转，她出手前，手腕会有一个微小的停顿。”
他一句句地分析着，条理清晰，言简意赅。他没有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屏幕上，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纯粹的、前辈对后辈的技术指导。
可林小鹿却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干净的皂香，能看到他垂眸时，浓密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
他还是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地，却又无比用心地，守护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屏幕上所有的录像都分析完毕，王楚钦才转过头，发现身边的小姑娘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水光潋滟，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站起身：“早点休息。”
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第二天的模拟赛，林小鹿对阵的，正是那位打法稳健的削球手师姐。
比赛开始，林小鹿牢牢记着昨晚王楚钦的每一个提点。她不再盲目地强攻，而是耐心地与对手周旋。每一次接发球，她都死死地盯住对方抛球的高度和手腕的细微动作；每一次进攻，她都精准地避开对方擅长的反攻线路。
场上的局势，从一开始就被她牢牢掌控。
她打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聪明，更冷静。那种与生俱来的灵气，与后天习得的战术智慧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最终，她以一个干净利落的3:0，赢得了比赛。
场边，肖教练看着计分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头对身边的王助教说：“这丫头，又涨球了。看她现在的状态，是全队最好的一个。”
这句毫不掩饰的赞扬，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队员的耳朵里。
林小鹿站在场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胸口因为剧烈的运动而起伏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去寻找那个人的目光。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球拍，看着拍柄上那两个小小的刻字，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灿烂而笃定的笑容。
出征世锦赛的前一夜，全队开了最后一次动员大会。结束后，大家各自回房间做最后的整理。
林小鹿刚把最后一件队服叠好放进行李箱，宿舍的门就被敲响了。
是王曼昱，她探进一个脑袋，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手里捏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喏，”她把纸条递了过来，“队长大人让我转交的，说是……出征锦囊。”
林小鹿的心，猛地一跳。
她接过那张带着体温的纸条，指尖微微颤抖。王曼昱冲她挤了挤眼睛，便笑着带上门离开了。
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走到窗边，窗外是基地沉静的夜色，远处城市的灯火像一片遥远的星海。
她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缓缓地，展开了那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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